怪不得每次提到皇兄,傅晏宁都会僵住身子,怪不得他们一有线索,藏在阴暗处的对方就像是提前得了消息般,好不容易找到的人最后都死在了别人手上。
原来竟是因为傅晏宁告的密吗?
他又为何那样做?
是因为他也参与了陷害皇兄谋反一事吗?
为什么会是他?
梁景湛只觉得口鼻难以呼吸,整个人就像被人按着头,按到水里后又被人猛地拽着头发提出水面,心也像被一只手紧紧攥着,像是有人要将里面的血都挤干净。
这种感觉,还是平生第一次有,竟比他蛊毒发作还要难受。
无可比拟的难受,他只希望自己是在做梦,醒来后什么都在,没有傅晏宁说过的话,他也什么都没听见。
要是梦,该有多好。
可惜耳边的凉风和凉亭里真真实实的人影,都让他很清楚地知道这并非是梦。
梁景湛本以为自己还能承受下去的,只这一句而已,傅晏宁不喜欢说真话的性子他又不是不知道,梁景湛也依然想劝自己相信傅晏宁,但一方面又怕他说出更让他伤心的事。
梁景湛自嘲地笑着,失魂落魄地往后退了一步,他现在想做的只是逃离此处,逃离一切,不管遇到什么,他都从未有过逃避的心思,但这次不同,今日是他第一次产生了如此强盛的逃离念头。
长清看出他的不对劲,想拉住梁景湛,但梁景湛已经退得远了,身影在凉薄的夜色里衬得终究更孤寂了。
长清回头看了眼凉亭里的人,无奈地暂且抛下凉亭里的事,转身去追他的好徒儿。
凉亭里的人仍未曾注意到外面的情形。
梁添的手又回到了桌子上,他嘴角的笑带着讽刺的意味:
“阻挠?那傅侍中好好解释一下,在秦庄里,你为何要走在他前面,以身形遮挡着他,傅侍中明明就知道我布置的人就在外面吧?”
傅晏宁一言不发,眼睛一下又一下地眨着,像被定了身。
梁添的脸上还是温柔的表情,他慢慢贴近傅晏宁的耳侧,似乎想让每一个字都钻到傅晏宁的心里:
“还有进去看秦风的尸体时,你又为何要挡在他身后,你知道的,弓箭手就在外面,门一上锁,他们关在里面,乱箭一发,都得死,可你非但不关门,自己也走了进去,你说这是为何?”
傅晏宁只觉得这一刻他在忍受着酷刑,梁添口中的每一个字都是对他的惩罚,傅晏宁闭上了眼,只能默默忍受着。
耳边的气息又送来了拷问:“还有,上次在牢房外,你为何要拦住我的人,不让他提前动手?你不知道他已经知道了越来越多的线索了,很快就会找到我们身上来吗?傅侍中又为何还要特别告诉我的人,让他不要伤害容王?”
傅晏宁干燥的唇动了动,他眼睛依然闭着:“若是容王死了,不久就会怀疑到离王殿下身上。”
一如既往温和如水的表情正放肆地笑,梁添离开了傅晏宁的耳旁:“荒唐!你不是故意护着他,又是什么?他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可言?你也不怕他知道真相后更加伤心吗?”
好处吗?梁景湛到底有什么好呢?
也没什么好的地方吧。
不过就是就是能第一个发现他的情绪变化,也能第一个时刻想着他讨厌什么,不会因为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性子就远离他,反而还会在他失意时,露出狐狸的笑逗弄他。
还有遇事总是波澜不惊的态度,还有一点爱管闲事。
是没什么好的,但他就是克制不住地不想看见他受伤,就像不想看到紫色衣服上的褶皱一样。
或许是因为那个人是唯一一个,所以才独特。
但若梁景湛真知道了,会怎么办呢?
他知道梁景湛一定对他有所怀疑了,他也能看出来梁景湛坚持在信他。
那道他也不肯面对真实的答案吗?
“徒儿,回殿里吧,不要多想了。”长清跟在他身后,也只能用苍白无力的字眼劝他。
梁景湛失神地行走在夜风中,风也抚不去心头利刃入肉的疼痛,他停了下来,回头望着凉亭的地方:“师父,今晚我们学什么?昨晚师父指点的剑法,我已经练好了,师父要看看吗?”
长清倒是愣了,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才好,他同情地看着梁景湛,以长者的姿态道:“今日为师怕教了你,你也学不进去,你若真的难受,不妨练练剑,也让为师验验你的成果。”
梁景湛收回眼光,拔出了腰间的剑:“好。”
少年的身形随剑而跃动,手里银亮的剑刺破夜空,发出阵阵长鸣,每一剑都能看得出舞剑的人用足了力气,将这心里的一切苦闷都倾注剑中,释放出来。
周围长得正盛的长草都被剑风磨去了一半,月亮似乎也受了惊吓,从身旁扯了朵云,隐住了身形。
梁景湛想通了。
他怪不得傅晏宁,傅晏宁对他的态度已经是那么明显的抗拒了,可他偏要逞强,做出的每一件每一桩事又何尝不是他自作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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