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母子从一开始便跟普通的不一样。
“云姨。”萧瑀上前,“我跟易大哥嫂子找你找的很辛苦,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就走?就算你再生易大哥的气,也不该这样,云姨,易大哥……”
“你们怎么找到我的?”云氏开口了,却是面无表情。
柳桥看向她,“起先我们以为你去了州府,所以我们去州府找,但是没有找到,后来……我想娘既然没去州府,那可能是去了京城。”
“呵呵……”云氏笑了两声,却因为面无表情而使得这两声笑声格外的瘆人,“原来是你,是啊,当然是你了。”
这话说的糊里糊涂。
柳桥却明白,只是这时候也没心思去害怕云氏是不是将她当成了妖怪,“娘,我们回去吧。”
“回去?回哪里去?”云氏问道。
柳桥看了一眼易之云,起步走到他的身边,握住了他僵硬而冰凉的手,然后看向云氏:“娘,自然是回家。”
云氏却没有回应她,而是看着易之云,“你追来,是不想让我阻止你?”
“娘……”易之云终于开口,却是极为的沙哑难听,“我们回家好吗?”
“家?”云氏笑了,神色转为凄然,“你觉得那还算是家吗?”
“娘……”
“你可以不管我这个娘,也可以不在乎你自己的生死,但是我不会!我不会看着我的儿子去送死,既然我阻止不了你,好!那就让那个人来阻止你!”云氏厉声道,目光转向柳桥,“你想的没错,我是要去京城!”
“娘,这样做……”
“你想报仇是吗?好!我帮你去报仇!”云氏打断了柳桥的话,看着易之云继续道,“原本就是我从一开始向你灌输仇恨的,原本就是我的错,就是我造下来的孽!我这就去了结这段孽!我不但要断了你的念想,我也要了结这所有的一切!不久是皇后的姐姐吗?不就是一个大官吗?我就不信我将命豁出去了还不能报仇!不就是报仇吗?好!我去!我自己的仇我自己去报!用不着你这个大孝子!”
“娘……”易之云扑通跪下,“你别这样……我求你别这样!”
“那你想让我怎样?看着你去送死,然后内疚一辈子?后悔当初我为什么要让你恨他,要让你为我讨回公道?!”云氏笑了,却也哭着,“原就是我的错,我自己去了结这个错!”
“娘,你没错,错的是我!娘,错的是我!”易之云沙哑道。
云氏笑了,“你有什么错?你不过是为了我这个娘去报复,豁出命去报复而已!”
“娘……”易之云握紧了双手,咬着牙,眼底泛着血丝,“我不去了!我不去了,娘,我们回家吧。”
柳桥听了这话,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了,虽然也是在意料之中,但是,一日易之云没有说出口,她便始终不放心,如今,终于可以放心了。
事情闹到了这一步如果易之云还坚持的话,那她就真的看错了这个人了!
云氏看着他,一字一字地问道:“你肯放弃?”
云氏终究还是不想走到这么一步,只要还有一线的希望,她便不希望走到这一步,因为那个男人,她已经毁了半辈子了,不想再毁了往后的生活,更不想毁了她的儿子!
“是。”易之云没有多少,就一个字。
云氏脚步踉跄了一下,“真的?”
“是。”还是仅仅一个字。
云氏的泪落的更慌,上前,蹲下身子抱着儿子:“云儿,娘不是想逼你,娘知道你很想很想报复他,可是云儿,娘不能看着你去送死啊!以前是娘错了,娘不该让你去承担那么多你承担不起的仇恨!是娘错了!云儿,是娘错了!以后我们再也不恨,再也不恨了,云儿,娘不要公道,不要报复,只想让你平平安安。”
“我知道,娘,我知道。”易之云低声道。
云氏松开了他,“疼吗?娘打你打的疼吗?”
易之云摇头,“娘,我们回家吧。”
“好,回家,我们回家!”
这本是一个好结局的,表示萧瑀也这般认为,而柳桥在捕捉到了易之云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死寂之前,也是这般认为,可是这一抹死寂,却让她顿时心惊。
易之云,放弃从军,你就这般痛苦?
可这都是为了家人,为了你母亲啊?为什么会有死寂?
便是多活了一辈子,柳桥也无法明白此时易之云的想法,可是不管明不明白,不管心惊不惊,这件事便这般了结了,不过他们并没有立刻启程回扬子县,因为易之云的伤不能在这样奔波劳碌,之前是没有办法,如今云氏没事了,自然便不能再折腾。
云氏再得知了易之云的伤这般重的时候,心惊而愧疚,自然便同意了柳桥的建议,留在这里先养伤,而萧瑀则跟萧忠回钦州州府去给易之云除名。
朝廷招募新兵入伍名单不由州府衙门上报朝廷,而是由衙门报给前来接受新兵的军营,随后由军营上报兵部,当然,这时候上报只会有人数,除非立了战功或者升迁,否则普通士兵的名字是不会出现在兵部的名册中,自然,军营跟衙门会有个人的详细记录,可这个作用在士兵还只是扑通士兵的时候,只用作发军饷跟死亡的时候用到。
这也是易之云不担心易晟会知道他从军一事而加以阻止的原因,而当易晟见到了他的名字的时候,那时候便不是他就是想阻止也迟了。
军营来各地衙门接收新兵一般而言都是再五月中下旬,因为四月是清明,不吉利,而且,去从军的,要不十有八九回不来,要不便是一去几年乃至十几年不回来,所以,朝廷给这些从军的人最后一次祭拜祖先的机会,而对于从军的新兵来说,祭拜过了祖先再去,便能得到了祖先的庇佑。
所以,除非战事紧急,这个规矩都不会改变。
虽然这时候去消名已经是完了,但是只要名单没有移交给军营,便还是有可以操作的空间,而以萧家在衙门的余威,这件事并不难。
萧瑀走了之后,为了安全着想,柳桥留了一个镖师作为保镖,然后写了一封信交给另一个镖师,让他送去给柳河他们,说明一下情况,让他们不必担心,安排好了一切之后,便一心一意地照顾易之云。
柳桥一直希望她心里的那股不安是自己多心了,或者,随着时间的过去,易之云可以真的放下,可是最终她还是失望了。
易之云很好,一直静养,一直看着大夫吃着药,没几天,脉相便稳了,大夫说再过几日,便能好全,这样很好的!可是,都不过是表面。
在她面前,尤其是在云氏面前,他便如同去年的这个时辰一般,眼里都是对未来的向往跟憧憬,可是,一旦她们离开了,他便整个人变了。
眼中的光彩淹没在了苍茫之中,淹没在了一片的死灰之中。
尔后,柳桥又发现,几乎每一夜,他都会在后半夜醒来,然后,一个人,睁着眼睛到天亮,又或者,离开房间出去,如同这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