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换了一个称谓。眼前的女子却淡淡的笑了笑:“纪姜已不是公主,将军既是顾有悔的挚友,那便同他一样,唤我纪姜吧。”
王沛向纪姜拱了拱手。
直身传令道:“传下去,严密监探青州军动向,任何人不可轻举妄动!”
说完,王沛回过头来:“公主,您救了末将一命。只是,您是如何知道,青州有此一谋的,宋简应该……”
王沛猜度着宋简与纪姜关系,却又觉得不好开口去问。
“将军放心,纪姜并不知道青州的谋划,一切只是基于……”
她的话也没有说完,基于什么呢,也许是基于她对宋简这个人了解?两个势均力敌的人,从前在府中,无论是赌书还是斗茶,都在伯仲之间,她与宋简,彼此都享受着在文化和艺术之间博弈的快感,如今换到紫荆关的城楼之上,要区分胜负,却变得十分残酷,令人心痛。
纪姜心口如同压来一块石头。
王沛见她不说话了,以为她有难言之处,不再往下问。
“公主在牢中受苦多日,也一定疲惫有伤。顾有悔那儿既然已经脱险,那还请公主回去,让大夫替公主看看伤病。”
纪姜揉了揉被风吹得发疼的眼睛。
“我到无妨,他身边还需人照顾,还请将军行给纪姜一个方便,让我守过他这一夜,再听将军的处置。”
王沛忙道:“公主这说的是什么话,王沛岂敢怠慢公主。这就遣人送公主回去。”
***
顾有悔缓了好久,才勉强匀平呼吸。
他睁开眼睛,却见纪姜蹲在榻旁,守着红泥炉上的药。
“纪姜……”
纪姜抬起头来:“醒了吗?”
顾有悔咳了一声:“你将才……去什么地方了……”
纪姜站起身,走到他身旁坐下,炉火烧得很旺,药盖子被顶得咕噜咕噜做响。
“我吗……没去什么地方,一直守着你的。”
顾有悔压根没有睡过去,也知道她跟着王沛出去过又回来,只是,她不肯说,他也就顺着她不再去问。
“伤口疼得好些了吗?”
她轻柔地问了一句。
顾有悔伸手抚摁住伤口的边沿,“说实在的……我这辈子,还从没受过这样的疼。”
纪姜将他的手挪开。
“你又救了我一次。”
顾有悔的手指触碰到了她的拇指上的芙蓉玉扳指。“该的,纪姜。”
“这世上哪有什么该与不该。施舍给予,都是恩情。”
顾有悔呛着笑了一声,“可是,你舍与朝廷与天下人的恩情,你要他们记了吗?”
好透彻又伤情的一句话。
纪姜沉默了须臾,轻轻摇了摇头,“天下人也有供养我的恩情。这些,两两相抵了。”
第45章 谶言
在紫荆关内养伤的日子总是清闲的。就是“七散烫”实在是太苦。
七娘并十几个奴婢照看在侧, 总不肯让纪姜经手。药香氤氲在榻侧, 纪姜安安宁宁地坐在一旁,闲时翻几页书, 顾有悔咬着糖腌的梅子枕臂望着窗下的纪姜。盛夏耀眼的日光,将她额前的碎发染成微微发金的颜色,空气里清晰的游丝浮絮, 明明暗暗地衬于人面上。
她可真好看。
然而刑部下过公文, 毕竟不能停留地太久。青州的府衙遣了衙官来过问紫荆关外的事。刑部也重新下了批示回文。王沛这边就有些犯难了。与此同时,青州的晋王也于五月中旬启程了。因是入宫朝贺,晋王带了余龄弱并两位侧妃等近二十余家眷。由楼鼎显亲自护送, 浩浩荡荡往紫荆关来。
宋简随行其中。
这日行到距紫荆关十余里地处,正午日头毒辣,女眷们都受不得暑热,便往道旁林里避阴去了。楼鼎显抽空去了一趟驻扎在此处的先头营地。回来后见宋简手中握牛骨折扇, 一身素缎直缀,沉默立于道旁的一颗巨冠的榆阳下。
“先生,怪得很。”
楼鼎显翻身下马, 向宋简拱手。
宋简抬头,此处已经能够看见掩映在榆阳阴里, 紫荆关乌青色的石头墙了。
“王沛没有动作?”
楼鼎显用剑柄挠了挠后脑勺,皱眉道:“不光是没有动作, 听说连臣门上的人都裁撤下来不少,探子回报说,是抽掉人手迎王爷入关。这不对啊, 换做以前,不说咱们兵逼十里地,就算是咱们青州军中换一样□□,他紫荆关也得加防戒备啊。这回……”
折扇轻晃,孤松眠老翁图案一时显,一时隐。
宋简的手在扇柄处掐划。“押送临川的队伍出关了吗?”
楼鼎显摇头,“还没有,听说他们在关外被歹人袭击,那位姓顾的小爷为了保护人犯受了重伤。”
宋简停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