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节(2 / 2)

为了证明臣大公无私,军中最不好的饭食,要给臣自己的儿子先吃。最不好打的仗,我儿总做先锋,一个医帐,臣去慰问,我儿躺在门口靠火的地方,臣进去不顾我儿伤重,提起我儿,就,就丢到了帐外……我,我算什么爹!”

原来他知道,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啊。

常连旭与常连起眼神古怪,甚至有些想笑的扭脸看着自己的爹?

常免申想摸一下长子,长子躲了,又去看二儿子,二儿子看他如看仇人。

他就叹息道:“我算什么爹呢,被人丢在破庙等死也是报应吧。这些事,桩桩件件将本就没有的父子情,毁的就干干净净,那天,天儿真的冷啊!冷的臣,总算聪明了,算是清楚了……我哪里是个爹呢,分明就是个仇人,仇人啊!!陛下!!”

一生刚烈的常免申眼泪总算流了出来,他看着武帝哽咽道:“陛下,臣那时候想,也罢了!皆是臣错,臣~不堪为人父,更~不配为人夫!就不若死在那破庙,也为我儿~为我常家,留个忠烈的名声!可,我便这样死了,明日我儿不好过,又该如何?”

常免申挣脱半扶,猛的跪爬到两个长子中间,他大大伸开双臂抱住了自己两个儿子。

常连起,常连旭被搅动心事,万念俱灰的挣扎,可他们老父却一背血的紧紧搂住自己的儿子狰狞喊:“可~我儿~我儿!!我常免申的儿!回来了,陛下,我儿回来了,回来接,接他们这个不配,做爹的混账东西来了?”

两个大儿刹那静止不动。

被彻底舍在一边的常连芳却忽然笑了,他眼泪唰的流了下来,想问,那我呢?

我又算什么东西?

却原来,他早就被舍了么!

常免申看着目瞪口呆的武帝笑道:“陛下,您不知道,臣那时候~怕他们,怕他们后半生想起此事不好过,就拿着半截枪头对着喉咙,想留个宁死不屈的忠烈名声,臣~当时想着,若有一日被人收尸,看到臣是自缢,消息传入我儿的那边,他们便能解脱,从此好好过活,这也是我这个不配做爹的,最后为他们做件算事情吧……”

武帝看着被留在当地的常连芳,到底没忍住站起来,走过去,盘腿坐在地上,他也生气,就一伸手搂住常连芳,把他呆滞的脑袋也搂在怀里。

过去二十几年,都说这是义子,可他没有抱过他,也没有护过他……

养子们一茬一茬死,他们不想要爹么?

他没问过,可今夜是想要的吧。

他示威一样看着常免申。

常免申却笑笑,还很不在意的说:“……风雪连天,后有追兵,可他们回来了,真回来了!回来背着我这个不成的爹,寒风中几百里挣命,他们以为我不知道呢!我的儿啊,我的儿!

那,那一路啊,我家两个不成器的崽子,就背着他们混帐的爹,一边哭,一边逃,一边骂!没有水,他们用身子暖着雪化了喂臣,没有东西吃……”

常免申咧嘴仰天无声长啸,又低头亲亲常连旭的头发笑说:“没有吃的,我这,我这傻子儿便割了手腕,滴热血喂臣,都这样了,都这样了!臣从未,从未做过~做过当爹的一件,哪怕半件做爹的事情,我儿硬是没丢了这个爹,他还拿,拿血肉救他们这个混帐的,不配做爹的……我在你们心中,算啥啊?”

常免申满面是泪的看着已经不哭,就安静的瞪着他的三儿子笑道:“我已经对不住他们了,对不住了啊!下辈子,你做老子,我给你当儿好不好?”

常连芳默默闭眼,扭脸扎进了皇爷的怀里。

皇爷吸气,对常免申无奈摆手,意思他别打搅常连芳了。

常免申便最后看一眼小儿子,将怀里的搂的更紧道:“陛下,我儿那时候背着我一路挣命,好不容易逃脱出来了……可陛下知道,琢宁关一战,打断了咱邵商的老家底儿,虽臣那一路假意昏迷,在心里起了万个誓言,要对我儿好,要娇着我的儿!要把能给的都给我儿……可为了咱能再起来,陛下,翻身……臣又把我儿卖了?卖了啊~陛下!”

皇爷何尝不记得,若不是当年常免申拿两个长子联姻,给他换了粮草,换了战马,换了军资,大梁军缓不过那口气,是常卿拿两个嫡子联姻,才换了一部分东西,让大梁军能重新再战。

啊,这人间啊,到底谁欠谁的?

如给孩子哄睡般,两个老父亲各自护着自己能捞住的,不由自主的晃着身子拍着,絮叨着。

“陛下啊,您说,我这孩子们到底上辈子,欠了臣什么啊?”

皇爷舔舔有些干的嘴唇,看着那两个已经傻了的常家混帐说:“你今日戳穿此事,就不怕断了他们的前程么?”

常免申轻笑:“就是要断了他们的想头,他们从此才能认命,您知道的,我这俩宝贝儿,贪财,抠门,小气,小时候没长好,心胸没养起来还算盘颇多,他们哪是您怀里的对手?瞧瞧,这才头回动手,便这样了!

不在您这儿揭了这层皮,往后臣没了……祸事大了,谁还护得住他们呢?就凭你怀里的这个动不动就下套子要命的冤家?”

皇爷算是无奈了:“不要了啊。”

常免申心里撕心裂肺的疼,却呲牙张张,大嘴吸凉气的笑着说:“啊,啊,啊不要了啊,护住臣这两个,已经难死了啊,陛下,当爹~也,也不容易啊,嘿嘿嘿嘿!”

皇爷叹息:“那,下一代也不管了么?”

常免申到底没忍住,抬手抹去眼泪叹息:“哎呀,人死都死了,那从前战场上成片成片死的跟浮游般,那些人,死前还能想到,我孙,我曾孙?我子子孙孙如何?何如?先顾自己吧,您说呢?”

武帝眼睛微闭,心里只觉又冷又肃然,更是无奈的多。

他也想起自己的孩子们,那些早就因为战乱颠簸,没养活大的孩子们。

这是到了什么霉,才摊上自己这种心有大志向的爹?

哎,没意思啊。

他摆摆手对常免申道:“罢了!你去吧。”

常免申一伸手按住两个孩子请罪:“臣有罪!还望,陛下宽恕,千错万错,臣!万死!我这做老子的没教好,可我儿无辜!”

“去~吧!滚!!!”

那父子三人去了,皇爷搂住常连芳拍了许久,一直拍到门外有人战战兢兢替佘郡王来问,那边车套好了,何时送常连芳出去。

皇爷这一低头,竟发现常连芳睡着了。

臭小子非但睡着了,人家还留着口水,打着小呼噜。

皇爷失笑,本想再拍几下,忽发现手掌上竟是一手的血,便悲从心起,也不知道该骂谁的骂了一句:

“畜……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