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2 / 2)

宋家一向是积善之家,怎能容这等贱—人?

原本还想缓一缓细细问问那个翠萍,此刻却是等不得了。老太太大手一挥,“去,仔细问问那个翠萍,究竟帮着她的主子在外头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给我问仔细了!饶她钢牙利嘴,你去给我撬开!”

“是!”身边的婆子得了令,颇为雀跃便去了。

云欢只看她摩拳擦掌,心中只道这孙姨娘平日里为人着实太差,连老太太身边的婆子竟都瞧她不上。

当日能让老太太亲口许给宋元年的人,定然也是能看人脸色的。可惜过了这么多年作威作福的日子,人就飘上了天,做不到始终如一的低眉顺目。

可见这人啊,就是不能得意忘形,忘了自己的身份。

云欢这么叮嘱自己,心里想着不出一会,大戏怕是又要上演,赶忙让身边的人去寻宋长平。哪知刚派思华出去,宋长平就出现了,说是刚送走了赵游焕,担心老太太生气,回来寻他们。

老太太又仔细询问了一遍宋长平,宋长平一五一十说了,连带着追查的细节也说地清清楚楚,所述内容同云欢所说并无二致。

老太太心中怒极,最后却是笑了,心中虽知宋长平夫妇所言非虚,也等着听翠萍还能说出什么事儿来。

不过一个时辰,去的婆子便回了来,也顾不及行礼,急急忙忙道:“老太太,出大事了啊!”

原来,那翠萍起先嘴还硬,可惜硬不过府里老婆子的手段,几个回合下来便告了饶,该说的不该说的,全给吐了出来。

孙姨娘在外头放印子钱也有好些年,原本还经营地有声有色,没出什么岔子。可是渐渐地便有好几户还不起钱,半夜三更逃走了。孙姨娘心疼钱,在外头便雇了打手,专门上门讨债,其中卖儿卖女还债的便有好几家,更有甚者,便是如秀才一般跳井的。前些年,大户人家放印子钱,官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人命官司出多了,官府也抓得严了,孙姨娘这才怕起来。

她又不敢借着宋府的名义压人,只能偷偷摸摸拿钱买人命。她日子过得又太过奢侈,不懂节制,钱也挥霍了许多,偶尔便将手伸向公中。待她缓过伸来,公中已是亏空太多,待王氏进了门,她越发怕事情败露,索性将手伸向仓库,当起了家贼。头些时候死的芳儿,归根到底不是因为被诬陷偷了什么发簪,而是撞破了孙姨娘的事儿,孙姨娘看她不顺眼,私下里总折磨她,还时常说要将她卖入妓馆,芳儿这才想不开……

在自家眼皮子底下,竟然出了这么龌蹉的事情。老太太扶着墙根越听越气,越气越哆嗦,云欢赶忙扶着她,她一撇手,声如洪钟喝道:“将那个贱人带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67章 鱼蒙

一天之内,孙姨娘两次面见老太太。

第一次时,是孙姨娘自己存了心想诬陷向云欢,结果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方才老太太让人寻她时,她正抱着宋长明跪在宋元年的跟前痛哭流涕,只盼望能哭软宋元年的心,让他顾念往日的情分三分,不让宋长明离开。

可惜宋元年这次却是铁了心,任他们母子二人哭破了喉咙也不理。这一闹,竟连翠萍被人带走她也没察觉,失去了辩解的先机。

是以第二次孙姨娘再被召唤,反倒云里雾里,天真如宋长明还有些雀跃地抓着孙姨娘的衣角傻傻问道:“娘,祖母是不是后悔了,不想让咱们分开?”

孙姨娘也是一怔,心里头竟是燃起了三分希望,随即却是被宋元年一盆冷水从头上浇下来:“老太太说话一向说一不二,你何曾见过她反悔?”

“是……”孙姨娘颓然倒地,倒是宋元年蹙了眉头,“莫非你又犯了什么错?”

“这……”孙姨娘心里越发不安。今儿出门没看黄历,竟是事事不顺,丢了自个儿的儿子已经像丢了自己的命,还会有什么更糟的等着她?

她惶惶然地跟着老太太身边的婆子往外走。片刻后,宋元年心中也觉异样,提了步也往老太太院子里走去。

宋元年将将走到门口,便见宋长平早已等在门口,身旁还站着孙兴。

宋元年走近,就听孙兴满腹疑问地追问宋长平:“大爷,是不是姨娘出了什么事儿,老太太这么急让人叫了我来?”

“长平……”宋元年也正要问,突然听到屋里哐当一声响,孙姨娘“嗷”地一声尖叫,声音尖利,似乎受了极大的苦楚,随即是老太太怒声喝道:“你这个畜生!”

宋元年赶忙进去,孙兴拉长了脖子往里望,又碍着主人家没召唤,不敢进去,只能焦急地问长平,“大爷,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何老太太动了这么大的天火!”

孙兴在宋家多年,为了宋家鞍前马后奔波,不止宋元年倚仗他,宋长平也尊敬他。是以宋长平也不拐弯抹角,捡着重要的事儿同孙兴说了一遍,孙兴越听越惊,嘴里只道“不可能,不可能……”,宋长平也不反驳,将搜集来的人证物证说了一遍,孙兴一时呆若木鸡。

“老太太总说,孙掌柜是个实诚人,孙姨娘做下这等事情,孙掌柜定然是不知情的,否则孙掌柜也不会置之不理。今日叫孙掌柜来,恐怕也是商量孙姨娘的事情……”

如果是换做其他姨娘出了这档子事,怕早就被打卖出去,省得再污了门风,往后是死是活,再与人无尤。可是孙姨娘是孙兴的妹妹,宋府怎么处置都要看孙兴的半分薄面,宋长平等在这,也是想着如何安抚孙兴——听老太太的意思,最轻,也是让孙兴吧妹子领回家去,往后同宋府,就半分干系也没有了。

“早晨的时候,明哥儿犯了大错,才被祖母罚去母亲那儿受教。”宋长平又添了句。

孙兴脸色憋成了茄红色,半晌憋出一句话,言语里既恨又恼,更多的却是怒,“劳大爷同老太太说一句,姨娘既然入了宋府的门,就是宋府的人,今天犯了这么大的错,做下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要打,要骂,要卖,全凭老太太做主,就是打死了,我孙兴也不多说一个字。我孙兴只当从未有过这个妹妹!我……我……老子觉得丢人!”

一句话落下,孙兴拂袖就走。疾步之下,只觉得一口气憋在喉咙口出不来,头晕眼红,走到荷塘边,扶着杨柳树,瞬间眼泪双行落下。

“畜生啊!”孙兴仰天长叹。

那是他的亲妹子,从小相依为命的亲妹子!那年父亲重病,母亲咬牙借了印子钱给父亲看病,最后,父亲死了,母亲被逼债的逼着跳了井……那一幕幕仍在眼前,他这一辈子恨透了放印子钱的人,没想到,他的亲妹子却走上了这条路。

“冤孽啊。”孙兴再叹,回头看老太太的院落,迷迷蒙蒙的,像笼上了一层雾。透过那层雾,他仿佛又看到,那一年,他的亲妹子跪在他跟前说要入宋府为妾,生死无怨,他不许,她就跪在雨里……到底,是他错了么?

宋长平望着孙兴的背影同样叹了口气,入了屋子,地上是瓷器的碎片,宋长平只看了一眼,便认出那是老太太最喜欢的青花花果纹双耳抱月瓶,花瓶是碎了,孙姨娘也不好受,额头上大约是受了花瓶砸,青肿了一大块。

云欢悄悄靠近宋长平,低声道:“孙姨娘全都招了。”

宋长平默默点了点头,慢慢握住了云欢的手,捏着她的掌心安慰着。

她的心思,他懂。她怕老太太碍着府里的面子,不处置孙姨娘,她怕父亲心软,替孙姨娘求情,她更怕孙姨娘从此之后逍遥自在,再没有机会整治她。

可是老太太再好面子,孙姨娘已经触犯了她的底线。父亲再心疼孙姨娘,可是把孙姨娘和家族的利益放在一杆称上称,孰轻孰重,父亲分得清。

不论今日结果如何,孙姨娘不会好受。让她死固然容易,让她生不如死,却是他愿意看到的。

“老爷,是舒兰一时糊涂,舒兰自卖了府里的东西后便日夜不得安寝,发了誓往后再不干放印子钱的勾当……舒兰知道错了,老太太,老爷,就放过舒兰一回吧!”孙姨娘此刻也不求饶了,地面上有瓷器碎屑她也不管不顾,磕着膝盖往前挪,留一地血印子。

宋元年抬脚甩开她的手怒道:“老祖宗留下匾额,‘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几个大字还挂在大堂,咱们宋府,求的就是和气生财!你倒好,做尽了坏事,坏了祖宗规矩,坏了我宋家家风。亏我方才还心软,想着过些时候让明哥儿回你身边。你问问你自个儿,你配做他的娘么!夜里睡觉时,被你逼死的那些人没来寻你偿命么!”

孙姨娘“嘤嘤”了两声,老太太眼里全是嫌恶,道:“不是叫了孙兴来么?让他立刻将这丧德败行的贱-人领走!”

“老爷……”孙姨娘又哭,宋元年早就站在一旁不吭声,任凭老太太做主。

宋长平在一旁低声回道:“方才孙儿问过孙兴意见,他说,姨娘既然入了宋府的门,就是宋府的人,姨娘做下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要打,要骂,要卖,全凭老太太做主,就是打死了他也不多说一个字,他只当从未有过这个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