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2 / 2)

赵游焕嘴皮子利索,眉眼又颇为生动,逗得老太太脸上的怒气立时消了一半。

暖阁离这外头就一道门,隔音哪儿有那么好。老太太心知赵游焕这是在打圆场,赶忙让人扶他起来,指尖一点他的脑门道:“你这猴头。”

赵游焕“嘿嘿”笑了两声,转头同宋元年王氏见了礼。

老太太问道:“你上我这之前,都去了哪儿,看到了什么?”

赵游焕摸了摸脑袋,恭敬回道:“我家祖母先前得了块上好的水沉香,制了几个香囊,特意着我送给老太太。方才我来的路上,远远见一个小孩儿在玩儿,大奶奶带着丫头们正在走呢,那小孩儿突然急急奔跑,正巧撞到了大奶奶身上。我那会急着送东西过来,远远得也没看仔细那孩子是谁。只是他分明是看到了有人走过来,还硬生生往上撞,未免太过冒失了。我那会急着到老太太这献宝讨茶喝,也就没去扶大奶奶一把,大奶奶别见怪。”

赵游焕这话说的,既不点名道姓却又含沙射影,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摆出了一个事实:那孩子是故意往云欢身上撞的。

“我,我不是故意撞嫂子的。”宋长明的脸渐渐红了,好不容易稳住气息,又狡辩道:“赵二哥一向同大哥交好,自然偏袒嫂子多一些。”

“你个混账东西,还敢胡说!”宋元年提声呵斥道。

赵游焕无所谓的笑了笑,道:“我都说了,当时我走得急,并未看清那孩子是谁。原来是长明你啊,我说那孩子还有些眼熟呢。”

赵游焕顿了一顿,对老太太道:“我家祖母还等着我回去复命,老太太你看……”

“回去吧,替我谢谢你祖母。长平,替我送送这猴头。”老太太点名,长平一愣,老太太又道:“还不快去,我能吃了你媳妇儿不成!”

长平不得已,硬着头皮同赵游焕走了出去。

孙姨娘低声啜泣道:“赵二公子没许是没看仔细。明哥儿好端端地去撞大奶奶做什么?”

“祖母明鉴。自嫂子入府,我连她的面都没见过几回,何以要故意撞他。定然是赵二哥看错了。”宋长明应道。

“若真如明哥儿所说,他同欢儿无冤无仇,那这么刻意陷害欢儿,定然是有人唆使了?”一直默不作声的王氏终于开了口,眼睛有意无意地看了孙氏一眼,孙氏一个激灵正要辩解,王氏身边的张婆子噗通跪在了众人跟前,道:“老太太、夫人明鉴。方才奴婢在游廊的假山后头采花蜜,听到抄手游廊那有声响,往前一看,才知道是明少爷冲撞了大奶奶。奴婢原本想上去扶大奶奶,只是听到平少爷一句话,奴婢却呆住了……”

张婆子刻意顿了一顿,老太太拐杖重重跺低,怒道:“说!”

“明少爷对着大奶奶说,说……哎,奴婢真是说不出口!”张婆子咬了咬牙,似乎十分艰难地说道:“明少爷对大奶奶说,‘你这贱人,叫你欺负我娘亲!”

“你这畜生!”宋元年连着茶杯整个摔在宋长明的身上,温热的茶一下泼到他脑袋上,顺着他的脸流下来。

“明哥儿!”见宋元年作势要上前打宋长明,孙姨娘赶忙扑上来护住他的脸,哭道:“明哥儿怎么会说这样的话,不可能!”

同她的话重叠在一块的,是宋长明脱口而出的辩解:“不可能,我分明看了附近没人!”

“……”

屋里有片刻的静谧,片刻后,张婆子带着一股子幸灾乐祸的意味斩钉截铁地发誓:“那假山正好站一个人,在抄手游廊那若是没仔细看是看不出有人的。奴婢若是说了一句假话,叫我祖上魂不得安,家中永无宁日!”

这是极重极重的誓言了。

思年终于忍不住,也跪下来道:“大奶奶不让奴婢说,奴婢也不得不说了。方才明少爷不止撞了大奶奶,还拿唾沫星子吐她。吐完了还拿污言秽语骂大奶奶,而后孙姨娘便来了,也不知怎么的,他二人竟咬定是大奶奶打了明少爷。天可怜见的,从始至终,被撞的是大奶奶,被咬的是思华,老太太、老爷、夫人若是不信,看看思华的手掌,如今还冒着血呢!”

“好。好。好。”老太太连说了三个好,“真是我的好孙子!”

老太太怒极反笑,冷声问宋元年道:“这就是你的好儿子,你教养的好儿子!打完嫂子反过来诬陷她,满嘴的污言秽语,满嘴的谎话!这儿子你不教,我来教!”

老太太说着,拿起拐杖便往宋长明身上招呼,宋长明也不敢躲,生生受了几棍子,孙姨娘还要上来维护,老太太身边的婆子早就上前架住了她。

“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来拦我!”老太太怒急,一拐杖又往孙姨娘身上招呼。

云欢见状,赶忙抱住老太太的拐杖,哭道:“祖母息怒,一切都是孙媳不对,祖母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啊!”

宋元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也来拦着老太太,跪道:“是儿子教子无方,母亲别气!”

“我早前同你说的事儿,你还要考虑不成?你要眼睁睁看着你的儿子毁了,我还不能看着别人毁了我的孙子!”老太太厉声道。

“是。”宋元年赶忙道,这会子看孙姨娘也是越看越烦躁,越看越不是滋味,扬声道:“明哥儿,自今日起你搬到你母亲院子里,好好跟你母亲学学做人!”

一句话,立时让孙姨娘脸色煞白。

所谓母亲,自然不是孙姨娘她自己。让明哥儿搬到王氏的院子里,那意味着,往后明哥儿就入了王氏的门下了,变庶为嫡或许是件好事,可是于她……她还能有什么指望。往后见一面明哥儿都得求着王氏,若是再大一些,明哥儿或许都不认自己了。

孙姨娘只觉得一阵阵头晕,待反应过来,扑在宋元年脚下哭道:“老爷,是舒兰教导明哥儿无方,往后舒兰一定更加上心,绝不敢有半分差池。夫人身子不好,舒兰万万不敢让夫人操心啊!”

“我一向喜欢明哥儿,倒也不怕。”王氏淡淡道。

老太太冷哼了一声,道:“事到如今,你连自身都难保了,还想让明哥儿跟在你身边?好好的哥儿被你养成这样,你倒还有脸了!

“可是……”

“你还想不想在府里呆下去了!”老太太终于怒了。

宋元年赶忙道:“舒兰再是有错,可这些年操持着府里上下,没功劳也有苦劳。母亲若是不喜她,我罚她在偏院禁足便是了。”

如今儿子没了,才是对孙姨娘最大的惩罚。老太太嫌恶地看了孙姨娘一眼不吭声,宋元年见状,赶忙踢了踢孙姨娘,“还不谢过母亲!”

老太太又哼了一声,对王氏道:“今儿便派人将明哥儿的行李搬入你院子里去。这孩子是养坏了,往后如何,端看你如何教养,你也多上点心。你这就去吧。”

“是,母亲。”王氏恭恭敬敬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宋元年带着哭哭啼啼的孙姨娘也告退离开,屋子里里顿时只剩下老太太和云欢,从始至终,云欢除了去拉了把老太太,一直跪着。

“分明是受了委屈,为何不辩解?”老太太细声问道,“今儿个若不是赵二那猴头凑巧路过看到,又凑巧来了我这提起这事儿,这委屈,你是不是就受定了?”

云欢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道:“云欢这一个头,是给祖母道歉的,让祖母生了这么大的气,是云欢不孝。”

老太太板着脸,一句话未说,云欢停了一会,只觉得脑门上灼烧着,老太太不知用如何审视的目光看着她。她也不抬头,继续磕了个头,道:“这一下,是罚自己的。身为长嫂,同幼弟发生了些冲突却不能及时解决还来劳烦祖母,是云欢无能。”

“哼。”老太太终于发出了一声冷哼。

云欢浑然未觉,又磕了个头,道:“这一下,还是罚自己的。”云欢顿了一顿,终于咬了牙,老老实实道:“方才云欢一句话不说,并非是不愿为自己辩解,而是因为实在气愤孙姨娘的某些行径,气的话都不愿多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