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2 / 2)

“睑球结合膜苍白,口鼻腔无损伤。”我没有回答大宝的话,对尸表进行常规检验。

林涛拿着相机,在一旁审视刚才拍摄的照片,说:“怎么感觉这姑娘的鼻孔好黑啊。”

听林涛一说,我赶紧拿起止血钳撑开死者的鼻孔:“哟,你别说,真是异常地黑。”说完,我用棉签伸入死者鼻孔擦拭了一圈,白棉签进,黑棉签出。

用同样的办法检验了另一名死者谢林淼的鼻腔,同样反应。

“这是什么情况?”林涛问。大宝也探头过来看。

“没道理啊。”我说,“浴室是个非常干净的地方,地面也都是瓷砖,怎么会有这么多污渍进入鼻腔?”

“死者的面部部分都应该是浸在水中的。”大宝说,“难道是死者下矿了?脸很脏?水只冲洗掉了面部的污渍,而没能冲洗干净鼻腔里的?”

“十六岁的女孩,又是做公关的。”我说,“下矿?你觉得可能吗?”

“那肯定是这俩孩子不知道做什么游戏,所以把脸弄脏了。”大宝翻着白眼思考着。

“我觉得不可能,难道你不知道脸对一个年轻女子的意义所在吗?”林涛说。

“你们说会不会是犯罪分子干的?”我拿起死者的双手看了看,又说,“死者全身其他地方没有发现黑色的污渍,手指甲里也是很干净的。即便是犯罪分子干的,他也只是把死者的脸弄脏了。”

“关键是这些污渍是什么东西?”林涛说。

我点点头:“对,这个很关键,马上送去市局进行微量物证检验。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这边继续。”

粗略检查完尸表,我剪掉了两名死者的十指指甲,并开始准备棉签,对死者的口腔、生殖器、肛门进行擦拭。对女性尸体提取上述检材也是法医在尸体检验过程中的常规程序,尤其是疑似强奸案件,这些步骤就更加重要。

“即便是被水长时间浸泡,我们依旧不能放弃提取到生物检材的……”我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怎么了?”大宝的剃发任务还没有完成,听见我突然停顿,站了起来,伸展了一下蹲得酸痛的腰腿。

“这是什么?”我一手拿起放大镜,一手捏住黄蓉的面颊。

黄蓉的尸僵已经基本缓解,颞下颌关节已经松弛,被我这么一捏,她的口腔就暴露在视野中。

我的放大镜照在她下牙列的中央,那里有一根毛发。

“这有啥好奇怪的。”大宝说,“你忘了吗,她的头部有好多钝器创口,就有可能有头发的截断,截断了就有碎发,而且当时她是侧脸蜷缩在现场的,头发盖住了面部,在尸体移动后,有些碎发进入口腔,很正常啊。”

我拨了一下死者口腔内的“碎发”,说:“可是这是阴毛啊。”

阴毛和其他部位毛发是有明显的形态差别的。阴毛色黑、质硬、卷曲,且横截面呈扁平状;头发色黑、质地相对较软、卷曲度一般较小,呈圆柱状;腋毛色黄、质地软,卷曲,呈类圆柱状。法医必须具备迅速辨别各部位毛发形态的能力,这是法医人类学的一个内容,对于现场勘查高效提取到有价值的物证有积极作用。

“阴毛也正常。”大宝咧了咧嘴,“我家卫生间浴室地面上就有好多,水一流动,恰巧进了口腔,正常!”

我用止血钳夹住黄蓉口腔里的毛发,拽了一下,说:“不会。这毛发是夹在牙缝里的!”

解剖室里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在邪恶地思考着。

“幸亏女法医少,不然这些事儿还真不好在一起讨论。”林涛笑着说。

“哦!我知道了!是那样!”大宝后知后觉地叫了出来。

我没理大宝,小心翼翼地钳出毛发,借助无影灯的直射观察着:“好像有毛囊。哈哈,有毛囊!”

毛发的一端是毛囊。带有毛囊的毛发是可以检出毛发所有人的dna的,不带毛囊则无法做出。所以一根有毛囊的毛发和一根无毛囊的毛发对于法医来说,意义有天壤之别。

刚刚把擦拭鼻腔的棉签送到市局微量物证实验室的侦查员此时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地跑回解剖室,看见我们正在对着一根毛发傻笑,说:“是不是,我又得跑一趟?”

“只要能破案,你的辛苦不会白费。”我笑道。

两名死者的损伤惊人地相似,都是后枕部有数十道钝器创口。黄蓉的双膝有一些皮下出血,除此之外,两人的体表都没有其他的损伤痕迹。没有约束伤、没有抵抗伤。

“处女膜陈旧性破裂,会阴部没有发现明显的生前损伤。”我说,“不支持死者生前发生过性行为。”

“那啥也算性行为。”大宝说。

“什么这啥、那啥的,”我说,“咱们分析来分析去,最终都是为了个dna数据嘛。”

“你说,她们会不会是同性恋关系?”林涛说,“然后因为感情纠葛,自产自销?”

我摇了摇头,说:“不会。两人的枕部损伤十分严重,自己难以形成。这个不难,看看那根毛发的主人是男的女的就可以了。”

女性是xx染色体,男性是xy染色体。dna技术可以通过染色体情况判断组织细胞的归属者是男性还是女性。

切开了死者黄蓉的头皮,暴露出白森森的颅盖骨。头皮的内侧可以见到两个明显的出血区域,一个是头皮下出血,位于枕部数十道挫裂创的周围。另一个区域在顶部,血迹黏附在头皮上,这块出血是帽状腱膜下出血。

“怎么会有帽状腱膜下出血?”我探头对正在解剖谢林淼尸体的大宝说。

大宝点点头:“这具也有。”

人的头皮下方有一层帽状腱膜,帽状腱膜下和颅骨骨膜之间有一个疏松的间隙。这个结构保障了头皮和颅骨之间的活动度。帽状腱膜下的出血,一般都是撕扯头发引发的损伤,外力打击难以形成。

“你还别说,还真像林涛说的,”大宝说,“女人之间打架比较喜欢撕扯头发。”

我没吱声,照相固定好黄蓉后脑部位的头皮创口和骨折形态后,拿起电动开颅锯锯开了死者的天灵盖。

电动开颅锯的快速运转发生的高温,把飞扬的骨屑烤出一种奇怪的味道,我害怕这样的味道,胜过害怕尸臭。我停下锯子,抬起手臂揉了揉鼻子。

当我取下死者黄蓉的脑组织的时候,大宝那边也取下了谢林淼的脑组织,他明明比我晚动手的。这个看似愚笨的家伙,解剖功底还真是没得挑。

接下来的画面,是我和大宝动作的高度统一。

我们一起盯着各自手中的脑组织愣了会儿,然后一起翻起死者的额部头皮看看,再就是放下脑组织,仰面思考。

两名死者的枕部脑挫伤、大量出血,但是额部也都发现了脑挫伤和脑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