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手下停也不停,低骂:“要是想为那孽畜说话, 还是趁早闭嘴!”
卫雪顿一瞬,还是恳求般开口:“哥哥他不会的……”
吴老恰好写完最后一个字,笔一撂,抬头看着卫雪,手指向门外:“滚!”
卫雪低声道:“老师……”
吴老怒道:“我没你们兄妹这样的弟子!”喜爱虞昭熙的时候不吝连卫雪一起喜爱,憎恶虞昭熙的时候迁怒卫雪也迁怒得毫不含糊。吴老可谓是把“爱屋及乌,恨屋及乌”一词演绎得淋漓尽致了。
“老师!我……”
“滚出去!”说话之间又动了气,吴老捂着胸口喘不过气来。
卫雪看得心惊肉跳,只得顺了吴老意思:“行,行,我这就滚,我这就滚,您别动气。”
赶走了卫雪,吴老一边咳嗽一边把写好了的声明折起来,对一旁的老友说:“有什么吃的?给我弄点来。”
老友大奇:“你不气了?”竟还吃得下东西?
吴老把折好的声明揣到袖兜里:“教出这么个孽障东西,不把这畜生打死,我死也死不安生!”到底不想相信自己最喜爱的弟子就这么做了汉奸,粗喘几声,又道,“我明天去当面问他,要是我误会了他,我当众给他道歉,登报也成。”
沉默一会儿。
“要是他真干了这丧天良的事,拼了这把老骨头不要,我也要打死他这个狼心狗肺的玩意儿!”
太初应付完松本桥次已是深夜,军部并没什么紧要的事情,他便直接回了虞公馆。
客厅里没有开灯,昏暗一片中显得有些空荡。少女双手抱膝坐在地毯上,毛绒绒的小脑袋埋在膝间,听见开门声,抬起头:“……哥哥?”看见虞昭熙,一双黯淡的眼睛瞬间星子般亮起来,“你回来啦!”
虞昭熙按下客厅吊灯的开关,灯光亮起来,卫雪下意识伸手挡了挡光线:“哥哥……”她眯起眼诉委屈,“有人说你叛国当了汉奸。”她又是恼火又是愤怒又是忧心,“胡说八道!你才不会叛国呢!”她寻求肯定般看向虞昭熙,“对不对哥哥?”
虞昭熙正在摘下双手上雪白的手套,闻言动作顿了顿:“这种事情你不必管,这种话你也不必听。”
虞昭熙对“叛国”的问题避而不答,卫雪心底一凉。
“哥哥,你没叛国,对不对?”
虞昭熙把手套放在一起:“这样的事情,你不必……”
“哥哥!”卫雪抬高了声音,仰头执拗地重复,“你没叛国!对不对?”
虞昭熙终于正眼看向卫雪,他声音冷静:“岛国要帮助中华繁荣,建立大东亚共荣圈,于情于理,我不应拒绝。”
大东亚共荣圈……这么个骗娃娃的借口,连市井孩童都不会信,能骗得了她算无遗策的长兄?
卫雪脸色灰白:“我不信,哥哥……”她嗓音颤抖,语调却坚定下来,“你骗我,我不信。”
灯光下青年锋锐凌厉的五官显出一种令人心惊的攻击力,虞昭熙面容冷峻:“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哥……”
“不早了。”虞昭熙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你该睡了。”他看卫雪一眼,将折好的手套扔到桌上,头也不回走回房间,任身后卫雪怎样呼喊也没再回头。
卫雪回了房间,却怎么也睡不着。抱着自己柔软顺滑的绸被翻来覆去一夜,天际泛白时方迷迷糊糊阖上眼。
她是被楼下的喧哗声吵醒的。
隐约听见有吴老的声音在其中,吓得卫雪连睡衣都没来及换,头发蓬乱,拖拉着拖鞋就往楼下跑。
跑到一半听吴老一声暴喝:“少扯些有的没的!虞昭熙,你只说你是不是给鬼子当了走狗!”
昨晚还病恹恹的老爷子,今天就生龙活虎。来不及慨叹吴老恢复能力之强悍,卫雪听到这个问题就暗道“要糟”。
果不其然。
“岛国有心帮助中华繁荣,”虞昭熙声音冰冷,仍是昨天对着卫雪的说辞,“以建立大东亚共……”
没说完就被吴老声音打断:“那徽豫会战也是你泄密?!”
“我向岛国提供了一些不甚重要的消……”
“你这个畜生!”吴老从怀里摸出昨夜写的断绝关系声明,砸在虞昭熙身上,“你这样的弟子,我要不起!”吴老喘息着怒骂,“教出你这样的畜生,我死都没脸见祖宗先人!”
吴老举起拐杖,重重地砸了下去,“虞昭熙,你这个孽障!”痛骂声“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畜生!”比起那次警示多过训诫地砸孙孝久,这次吴老是下了死力气。卫雪隔着老远,都听见拐杖砸在人身上的闷响。
卫雪吸倒一口凉气,加快脚步跑着转出楼梯,就见虞昭熙腰背挺直坐在沙发上,没有痛觉般躲也不躲。
一动不动受了十几拐杖,虞昭熙平静吩咐身后:“请吴老出去。”
卫雪这才注意到,跟在虞昭熙身后的副官,已换了个人。
新副官忠实完美地执行了长官的命令,上前扶住老爷子,客客气气又万分强硬地将吴老“请”出了门。
吴老思维一时没转换过来,打骂再狠,印象里虞昭熙也还是那个自己一直尊师重道的弟子,竟然会让人把自己架出去,吴老结结实实懵了一顿。等回过神来,气血直冲天灵,抖着唇话都说不利索。被架出去好半天,才怒骂声又从门外传来。
卫雪这时也顾不得吴老,“噔噔噔”跑到虞昭熙身边,担心他受伤,也不敢乱碰,心疼地问:“哥哥,你怎么样?”
虞昭熙无事般摇了摇头:“没事。”
不待卫雪再问下去,客厅内的电话响了起来。虞昭熙起身,站了一两秒,大步过去接起电话。
那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虞昭熙应一声,沉下脸就转身出门。
卫雪担心得不行,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睡衣,咬着唇追了出去。不顾虞昭熙“阿雪回去”的呵斥,爬上车后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