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疏(1 / 2)

相府客房。

晏行昱张开眼睛,撑着手坐了起来。

上一次到了荆寒章的身体中时,晏行昱只觉得是在做梦,并未有太多感觉,而现在他是真切地清楚自己的意识是在另外一具陌生的身体中。

跟随了他十余年的痛苦和孱弱一夕之间消弭无形,晏行昱轻轻抬手按住了心口,感觉到掌心下心脏有力地跳动,蓬勃而鲜活。

并不像他孱弱的如纸般单薄的骨肉下,那颗仿佛下一瞬就会停止跳动的心。

明明互换后他第一时间就该去寻荆寒章,但晏行昱不知为什么,却出神地坐在温热的榻上,按着胸口缓缓数着心跳。

数着数着,他突然喃喃开口,也不知是在对谁说。

“我要哭了。”

下一瞬,他轻轻一眨眼,两行泪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接着,万籁寂静的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暴躁的怒吼。

“开门!你,给我把门踹开!”

这声音听着是晏行昱,但语调却是独属于荆寒章的。

有下人在拦着他:“少爷!这可是七殿下的住处,冒犯了皇子可是重罪啊。”

“少废话!把他给本殿……我叫出来!有什么罪我自己担着!咳咳……”

晏行昱:“……”

回想起互换身体时自己在做什么,晏行昱突然僵了一下。

很快,有下人战战兢兢地来到寝房门口敲了两下门,怯怯道:“殿下?”

晏行昱深吸一口气:“让他进来吧。”

下人如释重负,连忙跑出去,将发了疯的“相府公子”给迎了进来。

荆寒章被阿满推着轮椅冲进了“七殿下”的寝房,和榻上的晏行昱隔着珠帘相望。

“你先走。”荆寒章打算先把阿满给支出去,再好好和这个蛇蝎美人算账。

阿满有些担心,凑到“公子”耳畔小声说:“公子,您半夜将七皇子吵醒,他不会把您生吞活剥了吧?”

生啖活人荆寒章:“……”

耳力很好晏行昱:“……”

荆寒章准备暴怒:“你——”

还没开始发怒,心口就传来一阵钻心地疼,他按着胸口脸色惨白地忍过那阵疼痛,有气无力道:“出去。”

阿满很听公子的话,微微一行礼,出去了。

荆寒章还从没体会过有火不能发的痛苦,他又实在是气狠了,一发怒心口就疼,只能强行压着怒火,别提有多憋屈。

荆寒章看到床榻上的晏行昱还在那坐着,火气差点又上来。

“坐在那干什么,祭天呐?”荆寒章没好气道,“换上衣裳,我们马上去国师府。”

晏行昱一怔:“可现在已过子时,国师早就歇下了。”

荆寒章凉凉道:“我也早就歇下了,还不是照样被你弄醒了?”

晏行昱:“……”

荆寒章彻底失去耐心:“你先起来,我的身体可是好好的,围着京都跑上一圈都脸不红气不喘。”

晏行昱耐心地听他吹,试探着撑着手将双腿伸向床沿。

他双腿不便多年,如何自如行走都已忘得差不多了。

荆寒章双手环臂,用晏行昱那张艳丽的脸蛋做出满脸不耐烦的神态,莫名的违和。

他正不耐地等着晏行昱换衣出来,突然听到里面一声“噗通”的闷响,像是人的身体重重砸在地上的声音。

荆寒章:“……”

“你在干什么?!”

他左右看了看轮椅,没发现什么能操控轮椅行走的机关,只好伸出手使劲掰着轮椅的木轮,生疏又艰难地让轮椅往前行了几步。

荆寒章操控着轮椅到了内室,掀开珠帘就瞧见他自己的身体正衣发凌乱,瘫坐在地上,似乎站不起来。

荆寒章:“???”

晏行昱尝试着手撑着身体想要站起来,但他瘫久了,短时间根本无法如常操控双腿走路,他歉意地一笑,赧然道:“殿下恕罪,行昱太长时间没走路了,有些习惯不来这具身体。”

荆寒章:“……”

荆寒章从没有过双腿瘫痪多年的经历,根本无法理解晏行昱的话。

他满脑子都是:“怎么会不习惯呢?行走不是人的本能吗,太长时间没走路也会有这种后遗症?”

荆寒章有点不信,晏行昱在那连试了很多次,还是没走两步就重重摔到地上,膝盖和地面碰撞的声音听得荆寒章有些牙疼。

“行了行了。”荆寒章彻底妥协了,唯恐晏行昱把自己的腿也给摔折了,“你就坐着吧,明日再说。”

要是晏行昱这个时候顶着他的壳子去国师府,当街摔个四脚朝天,丢人的还是他荆寒章。

晏行昱点点头,寻了个最近的椅子艰难坐了下来。

明明是自己的身体,荆寒章却从那张熟悉的脸庞上看出了满满的陌生。

晏行昱在寒若寺与青灯古佛相伴,性子温润又带着点疏冷,哪怕用荆寒章那张不可一世的脸,依然能瞧出那一派如幽潭的心湖,仿佛什么都不能让其动容。

除了银子。

荆寒章觉得很是新奇,仔仔细细看了半天,突然发现了问题,他蹙眉道:“你哭什么?”

晏行昱一愣,抬手摸了摸脸,这才意识到自己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他撩着袖子擦了,低声道:“做了个噩梦。”

荆寒章嗤笑,做个噩梦都能被吓哭,这人怎么能这么……

荆寒章:“……”

荆寒章突然就笑不出来了。

他想起来了那破茅草屋里被晏行昱拿着绣花针戳脖子,戳到还剩下一口气的倒霉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