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威一步步中了敏王爷的圈套,离你报仇诛杀仇人的目标越来越近了,怎么反而不开心?”顾含章温声问道。
林缃绮仰起头,望着飘动不定的白云,竭力把眼里的泪水逼回,喃喃道:“相爷,窈娘这辈子算不算就这么完了?”
原来她悲的是这个,顾含章温润的眸子变了,与苻卿书极像,如寒潭坚冰,漠然清冷、沉静而又幽深。
“缃绮,她先前在教坊司呆了四年,进宫并没有比以前更残忍。”
“因为曾陷淖泥,所以……所以再泼上污秽也理所当然吗?”
顾含章默然,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因势而为本就是枭雄当做的,何况,敏王献窈娘的背后,定还有他们不知的隐情,他不认为敏王做错了。
报仇的棋局推动得比她预想的快,只需让杜威失了帝宠君心,再来扳倒他便易如反掌,只是棋子却是牺牲本就身世悲凉的窈娘,且,窈娘是那样可亲可敬的人。
林缃绮脑子里乱糟糟的,愣看着空中半晌,对顾含章道:“相爷,我想出府一趟。”
自己就在她身边,却不是她的依靠,顾含章怅然若失,低低道:“我说过,你在相府是来去自由的。”
林缃绮出了相府直接赶回阆寰阁,她很迫切地想见到苻卿书。
亦不是要责问,苻卿书这么安排,定有他的道理,她只是难受的很,想找个肩膀靠靠,想有一个宽广的胸膛包容她的悲哀。
顾含章安排了马车相送,林缃绮怕泄露阆寰阁的底子,出了相府在一车马行不远处停了下来,把相府的马车打发回去,自去雇了一辆马车。
城门远远地抛在背后,高耸入云的天都山越来越近,林缃绮掀起车帘焦灼地看着,恨不得插翅飞上天都山,瞬间见到苻卿书。
道上滚滚尘烟起,一马扬蹄怒驰迎面而来,马车夫急往路边靠,受惊的马却不听他指挥。
对面狂奔的马如同魑魅瞬间到了不远处,眼看着两马要相撞了,马上那人一提缰,墨黑的一道影子快如闪电从马车头顶纵飞而过。
“太……厉害了……”死神擦肩而过,车夫惊竦不已,住了马车拿布巾擦汗。
“这人的骑术怕是天下找不出第二个人了。”林缃绮也是吓得浑身汗湿。
车夫拉起缰强刚要驾起马车,刚远去的马蹄声忽又回转,狂尥如箭离弦,到背后时又是一个飞纵,一人一马拦住了林缃绮的马车。
马仰人立,嘶鸣之音如箭啸长空,马上之人黑袍红披,座下骏马通体黝黑,风吹过带出飒飒寒气。
山岩一样冷硬,铁血暴戾倨傲不羁,不是杜威却又是哪一个?
林缃绮扶着车帘的手一颤,帘子飘落,将那双噬血的深眸阻隔。
“壮士有何贵干?小的……”马车夫微颤地声音被打断,车帘被忽啦一下撕扯掉,林缃绮尚未想出对策,腰肢一痛,一只铁臂把她捞起,头晕目眩间天翻地覆只一瞬,她被扔到马背上。
“你是谁家之仆,回去和你主子说,这女子我要了,到大将军府来领赏。”嚣张的声音抛下进,黑色的骏马朝京城驰去。
40、平生多恨暗伤怀
整个身体横挂在马背上,马又跑得太快,林缃绮被颠得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在疼,腹部更是一阵阵翻江倒海。
杜威勒马停下把林缃绮抓住扔下地时,林缃绮惊怕和仇恨等情绪都没空理会,弯着腰吐了个天翻地覆。
钗环早掉了,一头长发披散颊边,随风飘荡,衬着虚弱的喘-息倍让人感到楚楚可怜。
杜威却没有怜香惜玉之态,瞟了林缃绮一眼,讽道:“这么娇弱,方才该用绳子捆了在马后拖着走。”
这话听来他没认出自己,劫自己只是临时起意。
这时怎么表现方能脱身,脑子里千百个念头转动,林缃绮面上浮起恼色,明眸着火,回以嘲笑:“大男人欺负个女流之辈算什么?若是我骑着马你横跨马背,你此时也会是我这般模样。”
杜威有些意外,女人看了他通常不是吓得惊颤,就是眼神痴迷,平静说得出话来的还没见过。
这女子不会是缃绮吧?杜威将林缃绮上上下下打量,而后目光定在她的脸上。
林缃绮在这瞬间已有了脱身之计,身板挺直姿态矜持,秀眉高挑眼角斜睨,虽鬓发散乱形容狼狈,却透着说不出的高贵端方颐指气使的上位之气。
两人久久对视着,杜威从那双明丽骄矜的眼睛里没有看到记忆里仇恨的怒火和刚烈的不屈,不觉失望。
“怎么?不敢和我比试?”林缃绮扬眉轻笑。
“不敢什么?”杜威目光一凝,始则不解,继而哈哈大笑:“横跨马背上算什么?我曾倒挂马上在战场上冲杀了一日一夜,领着一百人从两万人的敌军中脱身。”
林缃绮眉睫颤了一下,紧盯着杜威的目光隐约有敬佩有意外有好奇,“你是谁?远威大将军杜威?”声音低了不少,先前的恼意和讥嘲之色还挂着,却淡了许多。
往常遇到的女子也有不少对自己露出钦服,不过总不如眼前女子的转变让人舒心,杜威笑得更大声,笑了许久方停,高声道:“看你是个会骑马的,给你个心服口服的机会,你策马飞驰,我在后面跑步跟着,跟丢了,便算我欺负女流,我向你赔罪,跟上了,你乖乖地随我回大将军府给我暖床,如何?”
“一言为定。”林缃绮俏皮一笑,伸了手出去,掌心向着杜威。
这一举止爽朗利落英风阔达,没有一般闺阁女儿羞涩害臊,杜威深眸闪过赞赏,伸了手和她击掌为誓。
接过马缰,看看鼻子喷息热辣辣的黑马,林缃绮没有急着上马,先四周瞧了瞧。
不远处有一小溪,林缃绮把马儿拉过去给马儿先喝水。
她真镇定,这时还能想到先让马饮水歇息,杜威眼里的赞赏之色更重,疯跑了许久的马,他也满身是汗,走到上游掬水洗脸。
一声嘶鸣,黑马如离弦的箭奔出。
招呼也不打便纵马驰骋,虽则有失光明,然两人先前也没说好,倒不算违约,杜威略哈哈大笑着追了上去。
风在耳边呼呼刮过,林缃绮没有向后望看看杜威有没有跟上离得有多远,只猛甩马鞭,策马朝皇城急奔。
方才的镇定都是装的,心口如马蹄声狂跳,她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不知阆寰阁的耳目在城里分布多少处?不知苻卿书能得到自己陷身险境的消息吗?会不会来救自己?
顾含章说他国宾驿馆里有人,不知能否巧遇到顾含章的人?能否如自己所想给杜威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