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萝曾经问他,既然有伤在身,为何还这么奋不顾身。他说的是,因为帝父说了,此次大灾也算是对他们兄弟二人的一个考验,倘若表现得好,便是离天帝之位进了一步。
其实织萝是个淡泊名利之人,听了这话便有些不悦,只是冷冷地甩出一句,你就这么想当天帝?
祁钰有些被侮辱的模样,当即就跳起来反驳,我都是帝子了,想要什么没有?哪里还需要更进一步去获得那些权势?我一点也不想号令六界,只是觉得身为天帝,六界大事都会汇集于此,我只是想有个帮助更多人的机会。
织萝沉思片刻,又问,如果最后做天帝的是你兄长呢?
祁钰那时真的可谓是满不在乎地一挥手,那又何妨?大哥比我温和稳重,好像真的更适合做六界之主。他当天帝,我便求他将最棘手的事交给我,我一定给办得漂漂亮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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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祁钰是真心将云晔这个大哥当做手足,万般信任,万般依赖。可还真就是这个一母同胞的兄弟,最后给了他致命一击。
一瞬间,织萝一点也不想将这话转述,因为讲给天帝天后听太过讽刺。他们既不在乎,也永远不能理解为何还会有傻子会这样想。
于是织萝真是好生自然地带过话题,“其他人为何也坐视不理?”
“原本三生神女超然六界之外,但六界却又无一不对其万分敬重。得了三生神女襄助,神族便如虎添翼,凌驾于其他五族之上,更别说还加上一块三生石了。”祁钰低声解释。
哦,原来不是因为天帝天后坏透了,而是如她们两个这般好得无私的才是异类。
织萝不由得轻笑道:“所以三生石应当是由大队天兵天将大张旗鼓地运回来的吧?生怕六界中有谁不知道一般。”
其余几人都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等会,方才不是在说我么?怎么又扯到了三生石上?”织萝拧眉。
再开口,祁钰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不,这其实就是一件事!”
“他说得不错,所以我就并在一起告诉你好了。”天后似乎非常开心,笑得越发甜蜜,“你被炼化后的魂魄被我禁锢在自己寝殿,却没时间去研究究竟如何才能将你打得灰飞烟灭。因为那时我在思索,如何才能让三生石为我所用。”
织萝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怒火,“我一死……咳,真是找不到个吉利的词了,那时天地间能看懂三生石示警的也就唯独你一个人而已,还想如何为你所用?”
“难道从前你一直没发现么?”天后又是惊讶又是得意,“虽说三生石示警的大事你我都能看懂,但若是测算个人的小事,你和我能看懂的石纹其实是不太一样的。我更擅长的事看一个人生平的起落沉浮,而你所长……却是看他命中的亲缘与情爱!”
难怪……织萝一度以为自己看姻缘线十分敏感是因为自己本来就是此物。
“你不是也不在乎这个么?”织萝有些奇怪。
天后却怒道:“从前只是粗略一看便罢了,可我既然建议云晔改过九阙天的神职,所需不算之事便太多了。若是事无巨细都去看,有的事……其实我是看不透的。”
既然看不懂还以三生石的名义发布了这么多命令?!这下连天帝都露出一个被坑到了的神情。
织萝却忽地笑起来:“我还以为,你会把我吃进去,让我与你融为一体呢。”难怪三生池会生出两个三生神女,不是多出来一个,而是天有所感,第一个化生的……有所缺憾,需得第二个来补足。
“六界他人生死,与我有什么相干?难道你不觉得,让六界众生按照我的心意去行事会更痛快么?”天后长声大笑。
不不不,并没有,我不比你那么变态。织萝默默在心里补充。
笑够了,天后才拭了拭自己眼角笑出来的眼泪,继续道:“至于你么……从前你最在意的就是三生石的旨意、三生石不容亵渎、世间真情美好可贵不可辜负,那好啊,我便偏要让你亲眼看着你最在乎的东西被自己一样一样地毁去!我秘密找了几位法力高强却濒临神寂的几位老神仙,让他们助我将三生石上关于情缘的部分分离出来,并炼化至红线的形态,再炼入你的魂魄……这样的红线两边一系,两边的人便会不可抗拒地产生羁绊。而那几个老神仙,恰好也能用大限已至为借口,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置掉。而月老么,我也知道他便是那样的人,用来系姻缘却也正合适。我就是要让你看看,你自己……做出了多让自己讨厌的事!”
这些事大概连天帝都是第一次听见,一副惊恐万分的模样。
“看来……让我去除掉那些说起来会危害六界的妖物,已然算是很仁慈了。”通钺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还有什么手段,能残忍过让一个心怀正义之人却向自己曾经立誓要好生保护的人举起屠刀呢?
织萝在此时却异常冷静,面上绽开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原来你真么恨我。”
不想生气,不想辩驳,不想劝解。在一个恶人眼中,任何一个阻止他去作恶之人都是该千刀万剐的。
也是在那一刹那间,织萝忽然悟到了红轻为何作为一个几乎坐拥天下的天后却会浑身生出那么些狰狞可怖的堕纹了——因为她的欲望,不光是要让那个总是义正言辞教训她、让她自惭形秽的织萝永远消失不见,她还想要支配众生的权利。
野心太大,永远也无人可以做到。
平静了一瞬,织萝的笑意便越发真诚,“可我现在又好好地站在这里了,不知天后殿下还待如何呢?”
“杀!”天后将广袖狠狠一拂,狠意十足,“既然能杀了你一次,便一定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只要你化形一次,我便杀了你一次!还有祁钰,这次我绝不会给你让他再帮你找回记忆的机会!”
祁钰满脸“怎么还能算到我身上”的神情,语气却是十分坚定,“此前只是阿萝不信你真的会对她下手,全无防备,才会如此轻易地被算计。这次我与她站在一起,你以为还会有得手的机会?”
“还有我。”通钺缓缓抬起长|枪,枪尖指天,恨声道:“若是不手刃害我妹妹与亡妻的恶人,我日后却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他们?”
够了,如今还有爱人与朋友站她身边。于是织萝勾起唇角,问天帝:“天帝陛下,您看天后如今这模样……您是继续留着呢,还是想大义灭亲?”
其实按照织萝的想法,天帝这么好面子的人,既然知道天后一向不将他放在眼里,又做出这么多恶毒之事,应当是顺势便答应大义灭亲的。谁知天帝沉着脸,手腕一翻,掌心便出现了一把长剑,与祁钰拿把的模样几乎是一般无二的。
这意思,不言而喻,他还是要继续帮天后帮到底的。
好吧,天帝一点也不可怜,并不是被骗的,而是他甘之如饴。
织萝静气凝神,手上捏了个法诀,之前被她搭在臂弯上的那条红绫便一下子飘了起来,展开有十数丈长,将祁钰与通钺也一道围了起来。面上的神色平静中透着坚定,织萝缓缓地道:“虽说没有必胜的把握,但还是要尽力一试,不光是为了我自己所受的苦,也要为那些无辜枉死的人、为六界众生讨一个公道!”
天后的神色变得狠戾,“你知道我最讨厌你哪一点么?便是这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六界苍生?你凭什么顾着他们?还是先保住你自己吧!”
素白的掌心向天一翻,一块约摸鸡蛋那么大小的石头便出现了。天后手腕轻轻一晃,那石头便大了些。
旁人可能不认得,但织萝一见便是瞳孔一缩,失声道:“三生石!”
“知道我有三生石在手,还要负隅顽抗么?”天后冷声笑道。
顾不得计较三生石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织萝喝道:“你想用三生石做什么?”三生石虽说因为能看见六界众生的三生百态而有着无上地位被视为至宝,只是到底不是兵器,在战事一触即发的情况下,她却把这个拿出来作甚?让织萝投鼠忌器?
谁知天后笑得更加放肆,“你看,你做了这么许久的三生神女,却连三生石一点都不了解。三生石乃是天地混沌之际生出的灵物,自然蕴含着无上灵气。倘若这些灵气都能为我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