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不会承认,赶紧说道:“我可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只是……去秀西岭,真的不太平,我担心会遇到危险。”
“你说的是废话,傻子都知道那里不太平。不过,你必须得去,我说的对吗?”
看着秦海十分自信的表情,我不由自主地点点头:“确实。因为我得到了父亲的消息,他肯定还活着,我希望能找到他。现在家里只有我能做这件事,所以我必须要去。”
秦海道:“没问题,我支持你,从头到脚的支持你。”说着,拍了拍我的肩膀,“你也不用担心我,不用顾虑什么人情。我帮你,就是希望将来你能帮我。什么叫朋友,咱们这个就算是朋友,对吗?”
秦海的这句话彻底打消了我的疑惑,当下,我用力点点头:“你放心,从今往后,咱俩不分彼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我之所以敢痛快地对秦海说出这句话,是基于对他性格的了解。从他做事的风格来看,还算是一个正直的人,就算将来他有事求到我,也绝不会是鸡鸣狗盗的坏事。正由于我对他个性的欣赏,使我有理由相信,大家能够精诚合作,可以共同面对复杂的局面。但我没想到的是,秦海心中所隐藏的秘密,丝毫不比我的逊色,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或许正是他不畏惧秀西岭事件的根本原因。这个人的胆子之大,远远超过一般人,当然,目前的我还不了解他所具备的这种天赋,也无法进入他所极力隐瞒的内心,那是属于他个人的可怕秘密。不过,这一切,会在不久的将来,彻底地展现在我的眼前。
“如果你想进山,和我说一声,我一定陪你。但我有个条件,咱们必须把贾小兵带上。”
“为什么?”我有些不明白,因为那个少年似乎和这件事情没有丝毫瓜葛。
“因为他母亲患了绝症,他希望能去无量山,寻找可以挽救他母亲的林芝。从古至今,无量山就是出产稀世药材的地方,这或许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我真没想到,那个小胖子居然是个具备中国传统美德的大孝子,太意外了。人不可貌相,这句话看来一点都没错。
秦海又继续解释道:“其实你不知道,上次你们两人报案后,派出所对你们两人的家庭做过调查。你那里自然是不方便多做询问,但是贾小兵家我们确实去过。他父亲很有钱,名下有一家中等规模的海船运输公司,不过他父母很早就离婚了,贾小兵从小就和母亲相依为命,虽然生活条件比一般人好很多,但如果母亲没了,他……”
说到这里,秦海住了口,我的心里也觉得十分压抑。以贾小兵的年纪,要承受这些,似乎是太残酷了。沉默了一会儿,我说道:“可是,去秀西岭是有危险的。”
“你不怕我也不怕,贾小兵是根本没有退路,你替谁担心呢?再说,好汉也需要人帮助,正是因为这件事难做,所以咱们才必须寻找可靠的有生力量。我们上政治课时,教员就是这么教导我们的。”
我想了想,回答道:“既然决定了,那就尽快行动吧。其实目标都确定了,是一处名为……”
“不老泉的区域是吧?我听你们村长说了,去见你爷爷前,我和他深聊了一次。”
“我感觉他好像不是中国人。”我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没错,他是日本人。不过,他是那种从小就生长在中国的日本人,连国籍都是中国籍,只不过因为小时候首先学的母语是日语,所以长大后,为了掩盖自己生疏的汉语,他就学结巴,结果中文倒是学标准了,可结巴也养成了。他证明了,秀西岭的原住民是一群信奉巫术文化的人,这和我的推断大抵相同,至于他,则是日本巫师的后人,当年,为了避免日本军国主义迫害,他们的先人千里迢迢地来到中国寻求庇护,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
我越听越心惊。爷爷没有告诉我一个完整的事件,但在秦海这里却得到了不少补充,被掩盖的秀西岭的惊天真相似乎随时将要破土而出,现在所缺的只是需要证实那枚牙齿的所有者是什么东西。只要找到它,一切就会水落石出,这更加坚定了我重返秀西岭的决心。
暑假很快就到了,我也进入了紧张的筹备状态。
为了重返秀西岭,这些日子里,我一分零花钱都没敢动,结果一数,才十几块钱,连买张火车票的钱都不够,这让我有些灰心。不过秦海很快就给了我好消息,贾小兵已经为我们这次寻找不老泉的行动筹措了足够的资金。
我们三个人很快开了个碰头会。原来,贾小兵的父亲听说贾小兵想要去旅游,毫不吝啬地给了他三千块。那个年代,三千块是个大数了,当然,他父亲这么做不是因为慷慨,而是不希望自己儿子在身边妨碍他和别的女人厮混。贾小兵毫不犹豫地将这一点也告诉了我们,足见他对自己父亲的鄙视与愤恨。对于他已经卧床不起的母亲,贾小兵托付给了暑假来他们家的姨娘照顾。他知道,如果这次去无量山,还是找不到自己需要的东西,那么他母亲的生命将无法挽留。说到这里,小胖子已经泣不成声,我眼眶也不由得红了。
让人欣慰的是,贾小兵不但筹足了资金,甚至连武器都准备了。那是一种小型号的渔枪,圆筒的身下有一个发射钉刺的机栝,而不大的圆筒里,一次可以装下六根钉刺。这可以被看做是进化版的诸葛弩了,尽管不是枪械那样的绝杀武器,但其威力也不容小觑。我们试了试,由渔枪射出的钉刺可以深入树体近一半。
秦海准备了三把造型独特的匕首,把手很长,刃却很短,刀背厚重,锋利异常。据他说,这是美国伞兵割断降落伞绳所使用的。秦海的笑容有些苦涩:“这是我父母留下来的东西。”
第一次听他说起自己的父母,我随口问了一句:“他们都是公安系统的人吗?”
这其实是我自作聪明的一种表现方式。从秦海进入工作单位的这些历程,我分析他肯定有公安系统的背景,父母十有八九就是公安部门的人。换做一般人,和领导对着干,只怕早就回家了。不过秦海并没有赞同我的话,只是嗯了一声,再无下文,但脸色却阴沉得厉害。看他这副样子,我知道不能再往下问了。
由于我们当时是在街边的冷饮摊子碰的头,秦海考虑再三,说道:“不能拿着这些东西在马路上走,太招摇了,去我家吧。”说罢,用报纸将渔枪包好,出了小店。
秦海家距离也不远,一会儿工夫就到了,是一座老式的红砖楼房,环境很差。上去后,打开门,屋内光线阴暗,家具老旧甚至有些破烂,可我看见大厅的一座橱柜上居然摆着两幅遗像。照片中的两人十有八九是秦海的父母,因为男的和秦海的五官实在太像了。如此说来,秦海岂不是个孤儿?我和贾小兵站在客厅里,都有些手足无措。秦海看出了我们的窘状,于是对贾小兵道:“兄弟,你好歹还能为自己的妈妈努力奋斗,我连这个机会都没有了,所以说,你还算是幸运的。不要担心,我相信你的母亲一定能渡过这一劫。”说到这儿,他又看了我一眼说,“还有你的父亲,我相信,一定也不会有事。”
我们的相遇或许是巧合,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定,让我们这三个都遭遇过家庭变故的人遇到了一起。
过了一会儿,秦海说起了自己的身世:“我的父母曾经都是警察,是缉毒警。在一次抓捕毒贩的行动中,我的父亲忽然将枪口对准了我的母亲。是我的父亲亲手打死了我的母亲,现场有许多他的同事目睹,任何解释都会被看做是狡辩。我的父亲也没有狡辩,他只有一个要求,想见我一面。当时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恨透了父亲,本来答应去见他的真正目的只是想亲口告诉他——我很乐意看到他为我母亲偿命。可是见到父亲后,他只对我说了一句话:‘母亲绝对不是他杀害的,因为开枪的那一瞬间,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当然,这句话不会有人相信,所以他也没有对别人说过,只是让我无论如何不要对他失望。我并不相信他的话,不过第二天就得到了父亲在监狱里自杀的消息,当时也说不好自己是不是为了他而难过。后来,见到了我父亲的老领导,他是在追悼会之后单独和我见面的,他告诉我,在父亲出事的前几天,他曾对老领导说过感觉不对劲,有时身体会不受自己的思想意识控制,而他的老领导以为只是我父亲工作压力太大所导致,所以就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最后铸成大错。他告诉我,他绝对不相信我的父亲会故意杀死母亲,他也说出了根据,这并不是什么秘闻,因为在云南边境贩毒的那些毒贩,其中有一部分人确实修习过邪术秘法,我父亲很有可能是被人下了蛊,很多缉毒的公安人员都曾受过这种毒害。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发誓要找出给父亲下蛊的凶手,并将其绳之以法,为父母报仇。这是我的心结,如果不把这件案子查个水落石出,还我父亲清白,我这辈子活着都没有意义。”
说到后来,秦海咬牙切齿,我很怀疑真要抓住了对方,他是不是真的还能公正执法。常说绳之以法,恐怕到时候是用绳子勒死对方的可能性更大。
不过,对于那些陷害秦海父亲的凶徒所使用的方法也让我不寒而栗,这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啊,能以如此阴毒残忍的手段对付别人。想到这里,我不禁叹气:“难怪你查这种案子如此不遗余力,原来你也有类似的遭遇。”
“不错,没经历过这些的人自然不会相信。但是,我相信你说的话,我也相信无量山中肯定有千年以上的林芝仙草。”
那一天,我们聊了很多很多。虽然之前我们也聊过天,但这一次是大家敞开心扉的一次聊天。因为彼此都知道了对方最隐秘的事情,这真叫做坦诚以待了。
晚上回到家,在吃饭的时候,我鼓足了勇气,说道:“暑假到了,作业也不算多。我想出去散散心,放松一下。明年就是初三了,到时候,学习一定能事半功倍。”
妈妈愣住了,她就像盯着一个陌生人一样盯着我,而爷爷则放下碗筷道:“我同意。不过,年轻人在外面,不要逞强。以你的能力,只能观察社会,还不具备逞能的能力。”
爷爷这话一语双关,我当然明白,于是说道:“我也只是想锻炼一下自己,不会胡来的。”
爷爷很赞成地点点头,没说什么。他不说话,谁也不敢再否定这件事。不过到晚上,妈妈进了我屋子,表情似乎有些慌张地说:“伢子,你可别犯傻,跑去找你老爸。那地方去不得,你自己都看见了。”
我故作惊讶:“妈,你想哪儿去了,我就是出去玩玩。我也这么大人了,你就放心吧。”
“你别骗我。再说,就算是旅游,你的年纪也太小,哪儿有初二学生一个人出去玩的。”
“谁说我一个人了,还有老豆腐和常俊呢。就是老豆腐要去看常俊,我也跟着一起去玩玩儿。”我信口胡说八道。
“你没骗我?”妈妈从完全怀疑变成了半信半疑。
“不信你去问。”我故作镇定地说出了这句话,心里却暗暗祈祷老妈千万别去打听。
老妈看了看手表,说道:“别以为你能骗得了我。如果你敢撒谎,下个学期一分零花钱都没有。”当晚,妈妈最终没有过去,毕竟时间太晚了,她是第二天早上去问的老豆腐,但这已经迟了。因为我趁半夜溜出家门,已经和老豆腐串通一气了,也算是打消了妈妈的担心,为即将到来的行动铺平了道路。但新的障碍却接踵而至。
老豆腐那晚听说了我要行动的消息,第二天就来我家,死缠烂打地要和我一起去,并且威胁说,如果我不同意,他就把消息捅出去。
“你去啊,你去说吧,我这人还就不吃硬的。”我梗着脖子对他说。
“哥哥,我真不是这个意思。但是,你想想,如果你走了,不带着我,你妈见着了,还不立刻露馅啊。你这不是让我为难吗?”老豆腐说的这句话确实在理,我顿时无言以对。老豆腐又道,“你就让我去吧,多个帮手总归没有坏处。再说,我不白去,还有好东西呢。”
“什么东西?”
“我家里有一杆老式猎枪,不过枪管子被锯了,是为了方便携带。多一样家伙,总归保险是吧?”
其实,我明白老豆腐死乞白赖要和我们同行的目的是为了谈恋爱。他是在制造和林丽相处的机会,而且他也想在林丽面前表现自己的勇敢,这和我们所肩负的使命有本质上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