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森贴着墙壁,用手拨开珠帘,一只脚跨了进去。就在这时,殿外已经逐渐安静下去的编钟又响了起来,那编钟的声音比上次更加地有规律,就像是在演奏一曲古朴醇厚的乐器,大有大风悲歌的味道。
编钟本来就是楚地乐器,楚乐大多开篇大气恢弘,结局凄凉悲情,就像忠臣落难,士子埋骨他乡,让人不知不觉地想落泪。
袁森听这编钟演奏得有股怪怪的感觉,不知不觉的,鼻子有点酸酸的。从音乐中回过神来,虽然非常奇怪殿外到底是谁在演奏编钟,可是既然已经走进珠帘后面,肯定是要先看清楚珠帘后面的人到底是谁了。
没有珠帘的阻挡,袁森看得非常清楚,那人果然是个女子,只不过她的穿着还是古代人的装饰。头上梳着发髻,穿着月白长衫,面对着漆黑的窗外,留下一片背影给袁森。
袁森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姿势相当怪异,而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个人一定就是活人,可是,她到底是谁呢?
袁森压抑着心中的恐惧,不管是谁,在这深入地下一百多米的千年古墓里,突然看到一个活生生的古装女人,说不怕那是假的。
开着窗户的那面墙上还挂着一面桃木制的琵琶,宫殿在山腹中待了几千年,殿内到处都是厚达几寸的灰尘。侧殿内的石桌石椅、灯台蜡烛、琵琶纱帐,到处都落满尘土,动一下就激起浓浓的烟雾。
可是,这个给袁森仅仅只留下一个背影的古装女人,却一尘不染地站在烟雾之中,她一动不动,可是袁森却能感觉到她的呼吸。
那呼吸,仿佛来自两千多年前的西域,带着远古绿洲上的纯洁自然、甘甜芬芳。袁森每靠近她一步,那种感觉就越发地强烈,那感觉就像是衍生在孔雀河畔的远古文明的召唤。
女子双手自然地垂在长衫两侧,袁森走到她身边,才注意到她的脸上还戴着一层薄薄的丝巾。袁森按捺着内心的激动,从她发髻上解下丝巾的活扣,丝巾掉落在厚厚的尘埃里。女子缓缓地转过头来,袁森一下子看清楚了她的脸,袁森的脸一下子变了,变得惨白。
并不是像许多粗烂小说中所描述的,女子转过头之后,她的脸非常恐怖。相反的,她非常美,那几乎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美丽,典型的东方脸孔,皮肤白皙吹弹可破。她的眉毛略微上挑,静静地看着袁森,袁森的心脏几乎要狂跳出胸腔,他翻遍曾经看过的所有电影,但是没有哪一部中的女主角能够有她的那种气质。
袁森的心头再次浮起那个疑问,她到底是谁?这个古墓中的神仙女子,难道真的是两千年前的人?
女子轻轻地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在石凳子上,然后提起白如凝脂的茶壶,给袁森倒了满满一杯热茶。袁森看着冰冷的茶壶里,突然流出了冒着白雾的热茶,差点就要晕过去,他的脑子一下子就明白不少。
这个女子绝对不是人。可是,不是人,那她就是鬼了。
女子冲袁森浅浅一笑,袁森立刻傻掉,她笑容的美丽,肯定可以超过任何一个素描大师的想象。古代女子从墙壁上取下琵琶,拂了拂灰尘,向袁森说道:“让奴家来给你唱一首小曲。”
女子端坐在袁森身边,轻轻地拨动琵琶,滴溜溜地唱起凄婉的塞外曲。她的曲调里,有大漠飞沙、长河落日、塞外雪景和身处异国的悲凉。女子唱得凄婉悲伤,听得袁森也为之动容。
一曲唱罢,女子眼泪婆娑地看着袁森,道:“宫殿虽美,却不是我汉家王宫,水土虽美,却非我汉家江南,你若能出去,一定不要忘了带我回去。”
袁森听得云里雾里,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女子放下琵琶,双手轻轻地按在袁森肩头,道:“喝下这杯我亲手为你斟的茶,你自然会知道。”
女子美丽的双眸盯着袁森,迫使他不知不觉地拿起茶杯,送到口中,一口灌了下去。而就在此时,只听哗啦一声响,袁森看到一片血光冲他眼前飞过去,接着就是一声怨毒的悲鸣。
巴依像托塔天王似的站在珠帘旁边,他腰间的石刀带着一块灰黄的血肉插在木质窗格上,兀自不停地颤动。
侧殿角落里,那头在沙漠中消失了的诡异黄羊,又一次出现在袁森面前。它冷冷地瞅着袁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是那种冷漠却像一个习惯了死亡的侩子手。
它的脚上被巴依的石刀切去了一大块肉,但是它却好像没有知觉一样,任由血液流下来,它依旧保持着冷漠的姿势。
袁森一摸脖子,湿漉漉的满是鲜血,他立刻就明白了,原来是中了黄羊的招,这黄羊真不是一般的难对付。
黄羊怨恨地瞪了一眼巴依和袁森,从侧殿后面走了出去,虽然走路一瘸一瘸的,但是那种只有人才会有的冷漠还是震惊了巴依和袁森,让他们不敢再妄动。
袁森问道:“大山掩体下的两个外国人,就是它杀的吗?”
巴依点点头,道:“听我波瓦讲,这种羊叫青羊,许多皇家贵陵的守墓兽,首选的就是青羊。但是这种羊特别的难得,更奇特的是,它很容易通人性,而且寿命特别长,能够数百上千年守护着陵墓。但是正因为这样奇特,才很难找到,很多守陵人只是听说过。”
袁森的脑子里一下子想到杨健教授的那个笔记本,上面记载的恐怖的独目青羊,在无边无际的地下,独目青羊无处不在,轻而易举地夺走探险队员的生命。
袁森道:“那么,你有没有听过独目青羊呢?就是只有一只眼睛的青羊?”
巴依茫然地摇了摇头,突然奇道:“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袁森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沉甸甸的还拿着东西,一看之下,吓了一跳。那是一块玉牌,不大不小,合上巴掌刚好能够把它握起来。那玉牌触手冰凉,通体洁白,上面雕刻了许多细小的文字,就像蝌蚪一样,是袁森所知的任何一门外语之外的另一门语言。
袁森把玉牌举起来,放在眼前,用手电对准文字,希望能够看出一点端倪。他把那玉牌凑近鼻子,立刻就散发出一股恶心的腥臭味,就像变质的老醋,让人作呕。巴依也闻到那味道,他奇怪地看了看玉牌,又看了看袁森,道:“这是尸臭味,你知道这玉牌是干什么的吗?”
袁森摇摇头,他看这玉牌很特别,一时倒也没想到它是做什么用的。
巴依转动着眼珠,道:“这玉牌,就是部落贵族下葬时候塞在嘴里的口含,这玉至阴至寒,能够防止尸体变凶煞。楼兰人和尼玛人都喜欢用玉牌做口含下葬。”
袁森愣了半晌,太诡异了,既然刚才那些幻觉是青羊在诱惑它,那这块玉牌很有可能是青羊留下来的,它为什么会留下这块玉牌给他?这中间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袁森有点越搞越糊涂的感觉。
第一部 独目青羊 第十一章 鬼将军
最重要的是,那里有皇妃背负了一辈子的使命,她离开富饶的故土,远嫁外邦,那里有她誓死要找寻的东西。看到这里,袁森的心里不禁一动,她要找的是什么东西呢?文章的最后署名是征西威武大将军阿部力。
原来,巴依在查看侧殿的时候,突然发现了青羊的踪迹,来不及跟袁森打招呼就跟了过去。没想到青羊狡诈无比,把巴依引到外殿回形长廊里,使得他一时半会儿出不来。自己又跑回到侧殿,意图谋害袁森,幸亏巴依及时找到出口折返回来。
两人从侧殿退出来,袁森道:“我看这里很不对劲,要不我们先出去再说。”
巴依点点头,准备绕过后殿,袁森举着火把当前带路,巴依也把那把沾满了血的石刀拿在手里。青羊诡异莫测,在这个充满未知的世界里,敌在暗我在明,稍不注意,两人就可能殒命在这里,还死得不明不白。
两人踮着脚尖十二分小心地往外走,编钟的余韵还在大殿里悠悠地飘荡,清澈和浑厚交杂在一起,使得整个大殿更为幽深神秘。
巴依突然止住脚步,皱着眉头,一副仔细聆听的样子。袁森心里一动,道:“怎么了?”
巴依用手指了指上面,轻声道:“你听?”
“嚓——嚓——”
好像是有人在楼上走动,起初那声音若有若无,渐渐地就变大很多,而且还不像是只有一个人。可是,在这大殿里,明明只有他们两个人的,难道是那帮盗墓贼的人先进来了?
可是,袁森马上就否定了自己的推测,他拿手电照过,后殿通往楼上的楼梯上铺满了厚厚的灰尘,肯定是很久都没有人上过楼。
可是,既然不是人,怎么会发出人的脚步声呢?
袁森觉得这事儿越来越悬,刚才被青羊迷惑也许并没有那么简单,当时在沙漠中的时候,青羊一直跟着他们,为什么三人都没有受到这样的诱惑?他内心里,始终觉得刚才那一幕,跟这深山大殿,一定有一层深厚的关系。
那个美丽的女人,是否真的存在过?或者说,是否真的在这个大殿里待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