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他们照例分配了食物和水,装食物的背包已经见底了,吃了这一顿,剩下的食物还不够下一顿吃饱。大家吃完了东西,挖了沙洞钻进去,可是谁也没有睡觉,睁着眼睛看着沙丘沙包发呆。巴依又从洞里爬出来向胡大祈祷,祷告的内容大概是说他们一直是胡大虔诚的信徒,祈求胡大能够救他们走出大沙漠。
第二天三人起得更早,从天色微亮一直走到夜幕降临,在高温和黄沙中,三人谁都没有提出要休息。这一天他们走了几十公里的路,但是直到天黑,也没有发现胡杨林的影子,更别说绿洲。
王中南给巴依和袁森分配了最后的食物,他自己一点没留。袁森当然明白他心里的想法,他觉得自己没做好这个向导,十分内疚。
袁森把食物和水给他一部分,道:“吃完我们继续上路,我们还需要你这个向导呢。”
三人吃完了最后的食物,稍作休息,借着月光,继续朝前走去。他们的时间就剩下这顿食物带来的能量,如果能量耗完,他们还没有找到水的话,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三人的心情都很压抑。
这晚月亮难得的亮,能照亮前方上百米的距离,他们走了几个时辰,袁森突然叫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前方不远处,黑压压的一大片,那东西就像是一条巨大的蟒蛇,盘亘在南北之间,横在三人面前,在月光下看不到头尾在哪里。
王中南愣了一下,道:“胡杨林?”
三人快跑过去,求生的欲望催促他们快速地奔跑,三人跑了很久,都没有抵达到那看起来并不是很远的胡杨林。
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海市蜃楼,可是这是晚上,没有光线,怎么可能出现海市呢?
三人奋力奔跑,追着那个庞然大物的方向,跑了很久,他们终于接近那片庞大的胡杨林。袁森感觉有点不对劲,他不知道是因为他们太饥饿困乏导致奔跑不动,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总之一股压抑的情绪导致他十分不舒服,他隐隐地觉得有点不对劲。
你很难想象,一大片绵延铺开的胡杨林就这么枯死掉,如同一座死寂的城。胡杨树干干枯得厉害,呈黑褐色,光秃秃的树枝伸在那里,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袁森心里一沉,胡杨林都能够枯死,就说明在这块地方,十米以下都不可能有水。袁森以前随队去楼兰探险的时候,听导游说过一句话,在大沙漠里,没有东西会比胡杨更会找水了,它的根须就像是为了找水而生。
连胡杨都枯死了,那就意味着,这附近不可能有水源了。
饥渴和精神的绝望让三人濒临崩溃,这一眼看不到边的胡杨林彻底地击碎了他们最后一丝希望。巴依习惯性地跪在地上“胡大——胡大——”地虔诚祈祷,这让袁森很厌烦。
袁森大吼道:“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说完率先朝胡杨林中奔去,王中南跟着他跑进去,巴依郁闷地爬起来,也跟着进入胡杨林。他一边跑一边祈祷,“胡大不要生气——胡大不要生气……”
胡杨林里胡杨密集生长,一棵棵枯死的胡杨参天而立,地上一片树叶都没有,只有黄色的沙土。白惨惨的月光照得树林相当静谧,也透着一股幽深。
袁森冲王中南道:“王,我们穿过这片树林,这里没有水,树林前面未必没有。”
王中南苦笑,如果方圆几公里范围内有水的话,这么大的胡杨林就不可能完全枯死掉了,但他又不好说破。
胡杨林黑压压的像一座森林,跑进去了一百米之后,里面就黑得厉害,只有从交叉在一起的树枝缝隙中露下的斑驳光斑。
王中南把一只强力手电递给袁森,袁森打亮手电,朝前一照,他就愣了,王中南也愣了。因为他们在几十米开外,发现了一只浑身棕黄的羊,那羊看起来又肥又壮,正瞅着三人。
巴依一看到羊,大叫道:“胡大,它一定是胡大派来的——”
羊被巴依吓到,转身就朝胡杨林深处跑去。袁森恨不得踹巴依两脚,顾不上伸脚,急忙跟着肥羊跑进密林。人到底不能跟动物比,那肥羊别看长得膘肥体壮的,跑起来一点都不含糊,在林子里闪了两下,就跑得不见了。
好不容易看到一只动物,而且还是这么肥的羊,哪能这么容易让他逃掉,这是救命稻草。袁森不答应,王中南也不会答应,恐怕只有巴依相信那只羊是胡大派来的,不想吃掉它。
三人沿着羊逃跑的方向穿梭密林,走了大概500米,居然从胡杨林里走了出来。林外漆黑一片,不知什么时候,月亮又被乌云遮住了,四周都是黑暗,只有手电撕开一片亮光。万籁俱寂,人踩到一棵枯树枝发出的声音就颤得人头皮发麻。
袁森照了照四周,发现前方有一条河沟,他顺着土方下到河沟里。毫无疑问,这条河早已干涸多年,袁森顺着河道照过去,河道大概有三四米宽,但是却相当长,看不到头。
王中南突然把手伸过来,道:“把手电给我一下……”
袁森纳闷,但还是递给了他,王爬到河坝上,侧着照过去。这下袁森发现不对劲了,巴依也看到了,河道角落里趴着东西,不知道是动物还是什么,一动不动,而且好像还不止一个。
王中南把手电递给袁森,从背包里掏出一把自动步枪,示意袁森在他后面,给他照明。袁森心领神会,两人缓缓走了过去,那东西距离王的位置只有几十米,但是河坝边缘有些枯死的植物,将它遮盖了起来,所以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两人走过去,一前一后,靠近了,才发现河道里躺着的是一具尸体。那尸体皮肉都在,也没有看到被破坏的痕迹,脸上表情还栩栩如生,但是全身皮肉都陷了下去。在这温度这么高的大沙漠里,尸体脱水,成了名副其实的干尸。
袁森把手电照过去,才发现河道里不到几米就有一具这样的干尸,一共有十多具。王中南觉得不对劲,从河道里爬起来,袁森和巴依也跟着出去,他们这才发现另一道河坝上,也有这样的尸体。
“你发现没,他们都是沿着这边沙包走过来的,有的人到达河边的时候,就已经渴死了。尸体从河坝上掉进河道里,所以靠河坝这边很近,也容易被杂草遮起来。”王中南道。
袁森点头,王中南收起步枪,朝沙包方向走过去,登上沙包,看到的范围更广也更远。果然,在手电光中,沙包下面还躺着一具尸体,那尸体和其他的尸体一样,瘦成皮包骨,肌肉完全陷下去,看起来十分狰狞。
三人就这么顺着尸体曾经走过的方向,不断地发现了更多的尸体,几百米或者一公里,就会发现一具新的尸体。
袁森恍然大悟道:“他们应该是附近部落的人,因为某一天整个部落突然断水,就派遣他们来这条河里找水。那么,在他们部落断水之前,这条河里应该是有水的,或者说,是出于什么原因,导致那个部落和这条河同时断流。寻找水源的人陆续死在寻找的路上,他们没想到就连这里也断流了。”
巴依悲伤地说道:“这么说,我们朝前走也没有用,那里更不可能有水了。胡大,您就显灵救救我们吧,我可是您虔诚的信徒啊!”
袁森心烦意乱,其实他何尝不是想到这里,到了这种地步,他们也只有一直朝前走了,渴死在哪里算哪里了。
他们一直走到天亮,才抵达那座村庄。巴依最先看到村口一间围着篱笆的小木屋,木屋是用胡杨木造的,但是木屋上已经是灰尘仆仆,门上铺着厚厚沙尘,显然这里很久没人住过了。
巴依翻过篱笆,推门进去,不到半分钟,他就大叫着跑了出来。
袁森和王中南急忙跟了进去,顺手掏出武器,王问道:“怎么回事?”
巴依脸上带泪,道:“可怜的小巴郎,他们都死了——”
木屋里很黑,王推开窗户,阳光斜斜地照射进来,照到床上躺着的四个小孩身上。他们身上盖着一张麻布,四个小孩子都不到十岁的样子,张大着嘴巴,死的时候都好像是在不停地哭泣。
他们也是饿死的,没有了水源,庄稼不能得到灌溉,没有食物,没有水,这些小孩也就只能饿死了。
巴依走过去,坐在床上,流着泪水,默默地为这四个小巴郎念着《古兰经》,为他们超度灵魂。
突然,巴依大叫起来,正在观察木屋外情况的袁森和王中南又冲了进去,巴依语无伦次地叫着,手里还拿着一张红色的纱巾不停地挥舞。
袁森道:“你干吗呢?”
巴依兀自挥舞纱巾,情绪陷入癫狂状态,袁森与王中南对视一眼,两人走上前去,把他按住,他才稍稍平静下来。
袁森没好气地说:“又是哪位胡大显灵了?”
巴依结巴地说:“这个,这个纱巾是小姐的,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