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怎么了?”我不明就里。
韩亮接着说:“他是余莹莹的爸爸。”
“嗯,怎么说?”我还是不明就里,“余莹莹是谁?”
“他前女友呗!还能是谁?”大宝说。
我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余莹莹先来找你,后来过了一天才去派出所报案。说的内容,都是那一片沼泽地有臭味。其实我们过去都没有闻到臭味,甚至尸体拖上来后,我们也没有闻到多浓重的臭味。既然没有臭味,那么余莹莹为何就能闻见呢?”
“除非她原本就知道那里有一具许多年前的尸体!”大宝说。
“余光华多大年纪?”我问。
“当年四十一。”侦查员说。
我点点头,说:“埋尸很缜密,一层一层,确实符合这个年纪的人所为。而且余光华既然是合法的医生,也有着高学历、缜密的思维,具备作案的条件。”
“看来,当年调查的时候,这个余光华说了假话。”赵局长说,“不过,这个李靖又是怎么触电身亡的,余光华为什么要毁尸灭迹呢?”
“如果我们的推测成立,那所有的论断就成立了。”我说,“李靖因为牙疼,到余光华的诊所里就诊。因为是牙龈发炎,而且服药无用,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静脉滴注抗生素。在输液完成后,李靖手背的针眼贴都没有拿走,李靖就因为意外不知道踩到了什么有电的地方,从而触电死亡。”
“触电和他没多大关系,为何要埋尸?”赵局长说。
“这就不太好推断了,有多种可能。”我说,“现在我考虑的问题是,时隔十多年了,咱们又该如何取证?”
“如果真是这样,余莹莹既然能够报案,也一定会作为证人。”韩亮说,“我了解她。”
陈诗羽白了韩亮一眼。
“一个人的证词证言肯定是不行的,无法构成证据锁链。”赵局长说。
“我之前说过,现场环境特殊,一个人去埋尸是做不到的。”我说,“必须有两个人抬尸、抬木工板,一个人传递石头、一个人码石头,才能做到那样的埋尸现场。”
“我的天哪!余莹莹不会是帮凶吧?”大宝惊叹道。
“你傻啊。”韩亮说,“十几年前,余莹莹才十来岁。她顶多是知情者。”
“既然有两个以上的人作案。”我接着说,“那么只要知道另一个参与的人,就能获取另一份口供。两份口供的证明力就更大了。”
“可是,当年的诊所,现在已经样貌大变了。”赵局长说,“不能证明当年诊所存在触电的现场条件,证据链依旧不够完善。”
“你说过,当年出事的时候,诊所正好刚刚开业。”我说,“很有可能是施工原因,出现触电源。”
“我记得余莹莹和我说过,他爸爸的诊所刚开的时候,就和工程队打过一次官司。”韩亮说。
我如获至宝:“真的吗?那就去法院查一查2001年8月以后,余光华的这场官司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个去法院调取就可以了,很简单。”赵局长说,“不过,我还是不放心,不可能是余光华故意电死李靖的吧?”
我笑了笑,说:“一来,你们并没有查出两个人之间存在矛盾。二来,足底触电本身就很难出现在他杀案件中。三来,如果是故意电击,为何还要抢救?我觉得,只要搞清楚案件的全部情况,大家就不会怀疑这是一起预谋杀人案了。”
案件的最终突破,还是取决于那一纸十多年前的判决书。
余光华状告工程队,在装修诊所的时候,因为卫生间冲水踏板的连接处和电源相通,导致他诊所的另一名医生储强触电。好在抢救及时,得以复苏。
当然,这场官司毫无疑问是余光华赢了。装修队重新改造卫生间,并且支付了那名触电医生一大笔赔偿费。
侦查员分别寻找了那名触电的医生储强以及余莹莹。
据称,储强是个驴友,拿到一大笔钱之后,就从诊所辞职了,然后开始了漫游全国的生活。所以警方并没有寻找到储强。而余莹莹本身就是本案的报案人,虽然她报案的时候并没有完全说实话,但在警方的政策攻心之下,很快就交代了她的父母因为意外治死一个人,怕担责任,所以埋尸的过程。
经过对余光华和他妻子的审讯,两人并没有做过多的抵抗,就对自己的犯罪行为供认不讳了。他们后悔自己的糊涂,后悔得这些年来整夜整夜地失眠,更是后悔这件事情给当年还很幼小的余莹莹造成了心理阴影。
现在的供述,可能就是对灵魂的救赎、对亲人的交代吧。
余光华在老家从小诊所做起,慢慢地发家致富,最后决定到省城龙番市发展。新买的店面、装修款、仪器购置款,几乎花光了他所有的家底,而且还有不少贷款。但是他看好龙番的前景,认为自己在几年之内就能还清贷款,从此过上衣食无忧的小康生活。
可是意外就发生在2001年8月13日那一天。
李靖因为牙疼来就诊,余光华在询问了过敏史之后,并没有进行皮试,而是直接给李靖打了头孢。毕竟,头孢过敏的还是少数。
李靖打完点滴之后,自行去卫生间,余光华和他的几个助手也没有过多关注。直到后面一名病人在用卫生间的时候,发现卫生间门紧锁,余光华他们才想起,那里面有一个人。
在撬开房门的时候,余光华看见李靖斜靠在卫生间里,毫不动弹。在余光华的脑子里,此时只有一个词:过敏性休克!余光华此时肠子都悔青了,如果不怕麻烦,给他做一针皮试多好?现在完了,一切都完了!自己一辈子的心血,眼看就要开始新的生活,而现在,彻底完了。他几乎不敢想象,自己已经负债累累,再加上这一大笔医疗事故赔偿,会到一个什么样的境地。而且,自己刚刚开业的诊所,就治死了人,以后还有人会来这里看病吗?
天都黑了。
余光华一面想着对策,一面把李靖抬到内间急诊室里抢救。在抬起李靖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手心一麻。不过此时,他根本就管不了哪里麻还是不麻。他甚至感觉自己的全身都是麻的。余光华强作镇定,对围观的病人们,只说是这个人上厕所眩晕,靠一会儿、补一点葡萄糖就没事了。
围观的人们也没多想,就各自散去了。
急诊室里的抢救是徒劳的,因为此时李靖早已死亡。
在天黑之后,余光华夫妇决定,把尸体埋进刚刚开发的湿地公园。那个地方人少,也不会有人去里面打鱼,是最好的藏尸地点。数月后,尸体变成白骨,就一切安全了。
可是,他们俩一起出门,不放心把十二岁的女儿一个人放在家里,所以余光华在把尸体塞进轿车后备厢之后,又把熟睡的女儿抱进了轿车的后排座。
余光华夫妇辛辛苦苦埋好了尸体,准备撤离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余莹莹正站在岸边看着他俩。原来,半夜醒来的余莹莹,见自己独自在车里,吓得大哭。四处寻找后,发现自己的父母正在一片沼泽地里不知道忙什么。余莹莹跑了过去,隐约之间,看见他们好像是在埋一个人。
一个月后,诊所的一名医生在上厕所的时候,用光着的脚后跟踩了一下冲水踏板,居然触电倒地,后来经过抢救才挽回了生命。这时候,余光华才明白过来整件事情的经过。原来,李靖并不是药物过敏死亡,而是穿着拖鞋,用光着的脚后跟踩冲水踏板的时候,被电击死亡。如果穿鞋踩踏板,就不会有事。时隔一个月,这才发现了真相。自己给那支狗日的工程队背了一个大大的黑锅。
显然,不可能再把尸体挖出来报案。满心怨恨的余光华只能通过状告工程队,来获取自己心里的一点点安慰。
这倒是小事。余光华完全没有想到,余莹莹隐隐约约看到的那些画面,居然给她幼小的心灵带来了极大的创伤。十多年来,余莹莹经常想起此事,虽然不确定那是不是死人,但是总觉得心存芥蒂。在和韩亮交往之后,因为韩亮总是和她说起命案故事,这种印象在她的脑子里慢慢加深。尤其是在和韩亮分手之后,她几乎夜夜做噩梦,梦见那具被自己父母埋了的尸体,披头散发地来找她。
所以,受不了折磨的余莹莹,鼓起勇气来找韩亮帮忙,可又害怕自己的父母锒铛入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