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们对战的便是妖魔道上的邪道魔修,一时是喊杀声震天,甚至盖过了荒漠里苍凉的风声。
无尽鲜血在黄沙里抛洒,眨眼被炽烈的日光蒸干,只在那粗粝的沙粒上留下暗红的印记。
刀落了,剑落了。
修士们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刀剑上也许沾着敌人的血,也许沾着自己的血,都在颓然落下的瞬间飞上高空,消失在层云之外。
……
一幕一幕,都是陨落!
见愁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意识,也根本无法反抗眉心里这一股强大的意识,随同着这一名又一名崖山修士,不断地经历痛苦,经历死亡,经历濒死时的恐惧!
她本已相当于死过一次的人,对死亡本身已经不惧怕。
然而或恐是曲正风方才说也不说一声便立刻动手的场景,到底激起她对某一件极为忌讳的坏事的记忆,此刻所经历的一切,竟让她生出一种由衷的厌恶。
对人不能掌控自己的生死的厌恶。
对人本身孱弱与命运无奈的厌恶。
天地间,万事万物,变幻无常,永恒的——
唯有毁灭!
唯有死亡!
她便如一缕穿梭的微尘,游荡在这数不清的死亡与毁灭之中,看那无数的崖山门下倒下,看那无数的崖山之剑在哀鸣中回到武库。
有的是哀伤,有的是绝望。
也有的是不屈的凛然,是峥嵘的傲骨……
从西海到南域,再到明日星海,甚至是到极域!
那是见愁已经经历过的场景了。
鬼斧挥舞,黄泉倒流,地缝里涌出的无尽鬼影,将悲壮的人群淹没。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鲜血,都带着愤怒与绝望……
死死困守,援兵却迟迟未到。
上千修士啊,上千傲骨铮铮地身影啊,一道接着一道地倒下,神魂被那无尽的恶鬼撕扯,破碎泯灭,剑已漂浮在半空中,人的双眼却还空茫地望着极域那一片y霾的天空!
身体里,似乎还残留着神魂陨灭时的意志。
张口喃喃,竟是令人潸然泪下的嘶哑呼喊:“崖山……”
剑,为杀戮而生。
持剑者,亦将身陷杀戮之中!
见愁的神魂,完全浸润在那一声“崖山”的呼唤里,无法自拔,眨眼千形万象闪过,这一切的一切都如幻影一般消无了,重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座庞大的、血红的剑宫。
巍峨的宫殿,处处由剑铸就。
铺平的地面是由剑堆积,伫立的墙壁是由剑拼凑,就连头顶上高高的殿顶上,都倒垂着无数长短不一、形状不容的剑!
人在殿中,举目四望,全都是剑!
她下意识地为其威势所震慑,无法控制地往前踏出了一步——
“啪嗒。”
不过是轻微至极的一声响,几乎是在她脚步落地的同时,这庞大的宫殿中竟响起万千剑吟之声,同时有万千道剑影出现、万千道持剑战斗的人影出现!
万千的人潮!
万千的剑潮!
全数向着她迎面奔来,一下让她陷入杀戮的死境之中,不得不在自己意识当中,用极快的速度还击!完全没有半点分神的间隙!腾挪翻转,移剑星月,竟是在这一瞬间将己身的潜力催发到极致!
意识的深处,已是天人交战。
然而身体却一无所知。
她空茫地睁大着双眼,整个人毫无知觉地沉在那冰涧之下,月白衣襟上沾着的已经干涸的鲜血,向四周浸润开去,伴随着她眉心一线天剑脊上那一线闪烁的赤红,竟透出一种血腥的冷艳。
曲正风站在上面凝望,回想起她方才那笃定至极的一句“不信”,到底是笑了一声,只是让人分辨不明个中的意味。
他没有在此处看上多久。
仅仅是注视了有片刻,没见着有什么别的异样,便又如之前许多次一般,转身从武库中出去。
y阳界战重启,十九洲攻入极域已是第十天。
只是战况并不乐观。
纵然是奇袭雪域,占得先机,可在极域作战的难度依然甚高,加之十一甲子过去,不管是十九洲还是极域,双方都不敢轻举妄动,泰半时候都只是爆发小规模的战斗,偶有两次大场面,却又都旗鼓相当,胜负难分。
“也真是怪了,敌不动,我不动,眼下好像就困死在这鬼门关前五十里地,竟是寸步再难推进。”
一位望江楼的长老站在深黑的戈壁前,向着万里恶土的另一头看去。
鬼门关高伫而狰狞的影子便在尽头。
中间则是一片危险而荒芜的空地,天时草长在贫瘠的石缝中,随风摇摆。
远天是深深浅浅的暗影,看着平静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