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可道,非常道。”
“道常无名,朴虽小,天下莫敢臣。”
一字一句,他念来极为清晰。
见愁却忽然觉得有几分耳熟:“这是……”
“这是故友昔日闻我之道。我后来去人间孤岛,发现这是《道经》所载之字句。”傅朝生面上带了笑,下一句却转而道,“想来,这不是故友之道,也并非我之道。”
书卷之中常有圣人论道,只是修行之中的“道”又不可以书卷而论。
只有极少数人,能将书卷之“道”与修行之道结合。
道行于足下,却不在书卷中。
闻道而生,或许的确是因见愁而起,也或许只是一个机缘之下的巧合。
傅朝生也不知天道到底是何模样,只知他要的天道是什么模样。
又折一干柴入锅底,他道:“如今故友也在修行路上,不知如何悟道?”
悟道?
见愁一笑:“尚不知,道为何物。”
没准儿出窍就死。
这句话竟来得干脆利落。
傅朝生这才想起凡人的修为似乎需要日积月累,便忽然没说话了。
空气里开始飘荡着鱼汤的香味儿。
不知何时,船已开始顺江飘下,穿破浓重的雾气,却将两岸被秋色染得绚烂的树林与远处的山峦,模糊成了一片暗影。
天光已开始微明。
傅朝生看了看外头风景,又瞧了一眼高处的云海广场,最终将目光投落在已好的鱼汤之上。
“生我者故友,乃‘因’之所在,却不知他日‘果’在何处。”
“鱼汤好了。”
见愁淡淡提醒。
“……”
沉默片刻。
傅朝生看她的目光多了几分奇异,随后只顺手往江中一伸,抽回手时,那滚滚江水,竟然已经被他握在掌中,成为两只江水凝聚而成的小碗。
细看时,水流尚在流动,形成表面一道一道的波纹,奇妙至极。
用这一只抽江水而成的小碗,盛了锅中汤,傅朝生递给了见愁。
见愁接过碗来,只觉触手生凉,端着碗,竟似能感觉到江水流淌的波纹,感受到浪涛鼓动的脉搏,仿佛有与整条江心神相连的错觉。
他抽的不仅是江水,乃是江脉、江魂!
瞳孔微缩,见愁眼底藏了几分忌惮。
鱼汤在江水之碗中,散发着有些过浓的香料味道。
她端着,却没喝,只问一句:“无事不登三宝殿。蜉蝣君拂晓引我来此,总不会只为了喝这一碗鱼汤吧?”
“自然不是。”
鱼汤不过先前于是非因果门上所见,随手一试罢了。
傅朝生自问不是那般有闲情逸致之人,也就是等人时候无聊。
见愁既已明问,他也不绕弯子,只开门见山道:“我来借宙目。”
“……”
手抖了那么一下,碗中的鱼汤也荡起了波纹。
比目鱼修行有成后,便有宇宙双目,可观四方上下,古往今来。
鱼目坟中,见愁的确得了此物。
只是当时鱼目坟关闭,此人又从何知晓?
见愁垂了眸,掩去眼底的情绪,只将鱼汤慢慢地吹凉了,喝了一口。
香料的香味太重,盖住了鱼本身的鲜味儿,万幸这一条鲈鱼甚为肥美,材质挽救了这一锅鱼汤。
只是……
暴殄天物。
心里莫名地冒出这个念头来,几小口鱼汤,慢慢便被饮尽了,见愁重抬起头来:“宙目我有。不过,这一个‘借’字,我也曾对人说过。”
不久前她曾强“借”顾青眉接天台印一用,到底是“借”还是“抢”,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
强盗作风,她也算深谙。
如今傅朝生说借就借,未免说得太轻松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