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人们喜欢不喜欢,黑夜和白曰总会按照某种秩序准时交替。当夕阳斜沉的时候,人们已经准备着迎接黑夜的到来。在襄阳城外的秦王军大营里,已经两曰没有战事的士兵们几乎没有人怀疑,平静的一天马上就又要过去了,所以他们都很开心,因为……他们又多活了一天。
秋天的夜晚来得已经明显提前了不少,黑夜也开始逐渐拉长自己统治世界的时间。
一大一小两个士兵靠坐在一起,看着西坠的夕阳怔怔出神。
“陈哥,你说咱们如果能一辈子不打仗得多好!”
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的年轻士兵看着血一样的残阳感慨道:“要是每天都能这样安安静静的看着太阳沉下去,美美的睡一觉再看着太阳升起来……多幸福。”
“出息!”
姓陈的汉子看起来有三十几岁,他拔了一根野草叼在嘴里,一边咀嚼着微苦的草一边问:“小六子,当初你为什么要当兵?”
“当兵能吃饱肚子呗!”
小六子笑了笑,不觉得自己这参军的目的有什么耻辱:“秦王大军过境的时候,乡里就跟遭了蝗灾似的,寸草不生。粮食都被大军征缴了,乡亲们又被逼着往襄阳这边来。若不是我还有把子力气,只怕也会跟着大伙一块饿死在逃难的路上。当时我就想,能参军挺好,最起码不必饿死……总不能做个饿死鬼不是么。”
“这他娘的什么世道!”
陈姓汉子叹了口气道:“我实在想不到萧铣竟然会那么狠,他可是一向以仁义自居的,可数万难民涌到襄阳城下,他竟是真的不开城门,难民靠的近了他就下令一阵箭雨放下来,死的人太多了!据说那天襄阳城下的死尸,堆起来有半人高!”
“萧铣狠?”
小六子冷冷的笑了笑,看了陈姓汉子一眼说道:“你是最初跟着秦王殿下的,不敢说秦王的坏话也就罢了,可你难道真的以为是萧铣心狠?若不是秦王抢夺粮食,驱赶灾民,会有万人会被活活饿死?!会有数千人被射死在襄阳城下?”
他转头看向夕阳,低沉着声音说道:“若我是萧铣,也不敢轻易开城门的。谁知道灾民里有没有混着秦王的细作,万一开了城门,细作在城中作乱怎么办?我听说萧铣在城门楼子上对灾民行礼,哭着下令放箭!相比来说……还是秦王的心更狠。”
“嘘……”
陈姓老兵脸色一变,压低了声音说道:“这种话可不敢胡乱说!”
“怕什么!”
小六子忽然神秘兮兮的说道:“看着吧,也就这一两天,韩将军肯定会和秦王殿下闹翻的。你难道没瞧见营中都乱成什么样子了?大部分人都站在韩将军那边,谁都不愿意和梁军在襄阳城外决战!我听说……有人正在议论着,要兵谏!”
“你说什么?!”
陈姓汉子一愣,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起来:“兵谏……”
“要逼秦王下令退兵。”
小六子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大营远处忽然一阵大乱。数不清的士兵喊着乱七八糟的话,往秦王大帐那边走了过去。看样子人数最少有几千,小六子他们两个仔细听了听,发现那群人喊的是不做屈死鬼,撤兵之类的话。
“不好!”
陈姓汉子大惊失色:“要哗变!”
他猛的站起来就要往秦王大帐那边跑,却被小六子一把拉住:“陈哥,你不想活了啊!现在谁也拦不住了,你去挡在那些人面前只能被活活打死!这种事,咱们不搀和就算对得起秦王了。”
“可……”
“可什么可,走!咱们躲起来,不能靠前。”
小六子拉了他一把,往自己帐篷那边跑了过去。
与此同时,上千名秦王的亲军也在尉迟恭的指挥下快速的集合起来,在秦王大帐前面密密麻麻的站了好几层。弓箭手已经将羽箭搭在了弓弦上,只等一声令下就会放箭。可每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握着硬弓的手也都在颤抖着。没有人愿意对自己的同袍下杀手,刀子和羽箭是用来对付敌人的!
“都站住!”
尉迟恭站在李世民的亲兵前面大声喊道:“再靠前一步,休怪本将军无情!”
“尉迟将军!”
人群中有人大声喊道:“我们要见秦王殿下,我们不做屈死鬼!我们要问问秦王殿下,粮食哪儿去了!”
“对!我们要回家!”
“停住!”
尉迟恭大喝道:“秦王殿下已经派人去请韩将军商议退兵之事,你们不要轻信谣言!有人想要怂恿你们作乱,你们不要犯傻!”
“我们要是饿着肚子和几十万梁军决战厮杀,那才是犯傻呢!”
也不知道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声,立刻就将士兵们的情绪撩拨了起来。
“退兵!”
“退兵!”
“退兵!”
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主公!”
赵毋撩开帘子看了一眼外面,脸色有些发白:“请主公快下决断,若是此时让亲卫骑兵突袭,抓住韩世萼立刻处死,那些要哗变的士兵们被震慑住,场面还能控制住。若是士兵们被怂恿着冲击大帐,局面就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