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合帝姬在东苑里住了半个月,送嫁官员着实不能再等,一同去往礼部,礼部官员依旧并不搭理,其中一个摸出一枚金饼来,塞进那官员的袖子里,官员这才叉着手道:“进后宫还不知定下什么名分,身边带这么多人,也实在太违规矩了。”
把这两个官员气得哑口无言,南朝的帝姬,进大业的后宫,自然是要封妃的,官员竟说从未有这样的先例,皇后身边才有四十几个宫人侍候着,里头还有公主和大皇子用的人。
南朝一向奢侈成风,到了吴地更是如此,江宁王的宫殿中有三千宫人,大业的宫廷不过八百余人,帝姬身边的人自然要削减。
两个送嫁官只得应了,这其中有陈家给的人,也有江宁王给的人,削减成二十人,以为这回便能进宫去,等待礼成了,宫里又派出了管教尚宫,训得这些宫人腰酸腿疼,两个管教尚宫耷拉着眉眼道:“立不直站不久,端茶递水都做得不像个样子,还谈什么侍候主子?”
余下这二十个本就是歌姬舞姬,虽一样是侍候人的,可功夫下的地方不同,最后一个都不合适,把这些人全留在东苑里,最后只许帝姬带那个从小侍候她长大的宫人姑姑进宫来,余下的人学好了规矩方才能进宫。
折腾到年关将近,这位“嘉合”帝姬方才坐着马车进了宫来,她那十二艘船运来的人被关在东苑中,陪嫁物品卫善不曾伸手,叫人搬到珠镜殿里,给她添了十个宫人太监,刚一进宫,就让她到甘露殿来请安。
人人都对这位帝姬很是好奇,小宫人们还开了箱笼替卫善挑出锦衣金冠来,沉香蹙了眉头教导她们:“娘娘犯不着打理这些,你们也都给我仔细着,看见什么都不许惊奇。”
南朝来的十二艘官船中总有些珍贵宝物,使臣进上的礼物贡品之中都有宫中难以得见的,帝姬的陪嫁更不可小看了。
卫善还是寻常的衣饰,头上戴一顶金子打的莲花冠,两边一边一支凤凰振翅的金钗,斜靠在窗边,她自太医诊出有孕来,白姑姑几个就把她看得极严,不许她在头三个月里过于操劳。
嘉合帝姬进了宫,先看宫室,还当自己会被指进内宫哪个角落里,与从小伴她长大的柳姑姑商议着若是一年半载见不着皇帝的面该当如何,谁知竟给了她这么间好宫室:“这么看来,这位皇后倒也不是个刁难苛责的人。”
柳姑姑到底经得比她多些,她冷哼一声,在帝姬面前半点都不客气:“她上来便玩得这一手,若还当她是个好相于的,往后且有苦头能吃。”
这一句虽是背着人说的,可后头指点她换衣裳梳妆,帝姬也是样样都听她的,珠镜殿中都是卫善的人,见一个姑姑跟传言说千宠万娇的帝姬这样说话,都记在心里,预备禀报给卫善。
柳姑姑又往珠镜殿后的珠镜台去,隔着宫墙能看见甘露殿檐角上立着的金凤,她站在珠镜台上许久都不动弹,仿佛那场大火隔着将要二十年,又一次燎过她的裙角头发,身子不由得一抖,这才回过神来。
她自然知道珠镜殿里都是皇后的人,可手上握着大笔金银,倒不怕找不到个爱财的,只是方才帝姬取下帏帽,殿中宫人分明看见,却有几个眼中闪过失望之色,柳姑姑心中便知,传言皇后美貌,看来是真的。
嘉合帝姬在珠镜殿中换过衣饰重梳发髻,揽镜自视,对自己的容貌很是自得,黛青笔画了远山眉,玫瑰胭脂点得樱桃唇,肌肤细腻如膏如脂,披上白孤皮的斗篷,对着落地铜镜一照,面上颇有得色,对柳姑姑道:“咱们去拜见娘娘罢,再迟可有违礼数。”
嘉合帝姬在南朝也听说过大业皇后的名头,听得最多的事迹,便是她与大业这位起兵自立的皇帝一同征战,想必是个粗糙妇人,陈家花了大笔银钱,挑的都是年轻柔媚的女子塞到她身边,连江宁王都从后宫中广选美人,她心中不忿,又无处可说,谁知道皇后替她一伸手都给解决了。
她未有名分,虽住进了宫中,也没有步辇可坐,缓步踩在雪上,步态婉转,朱红裙角沾了点点碎玉,缓缓进了甘露殿。
宫人引她到内殿去,帘子一掀,她抬头便看见个美人靠在引枕上,懒洋洋挨在窗边,手里握着一卷书册,落地琉璃烛台映得她眉睫分明,是个十分少见的美人。
嘉合帝姬是得意而来,此时脚下一顿,沉香看她一眼,抬起下巴道:“请罢,我们娘娘等候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