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吏自然不姓刘姓唐,小唐穿了小吏的衣裳,束上腰带,系上绑腿儿,在袁含之面前走上两不遭,他也没瞧来这人是小唐,跟他不止喝过一次酒,两人醉了还窝在同一个被窝里睡过觉。
小唐这乔装打扮的本事,卫善是服气的,他扮了小厮,便活脱脱就是后院的小厮,说话举动,声调神态无一学得不像,换一衣裳就像换了一身皮。
秦昭这儿降了一个袁含之之外,无人再跟包御史接触过,刘刺史却恨不得去刺探他到底写了什么,包御史手里捏着这么大一个把柄,刘刺史倒是顾头不顾尾。
卫善怀里抱着太初,轻声问秦昭:“他要是真的收受贿赂呢?”
秦昭手指头捏着女儿的小鼻梁:“他出多少,咱们出多少,只要肯收,就不会嫌收得太多。”要是包御史铁面无私,那就晚好办了,是参晋王收礼,还是参刘刺史中饱私囊?
包御史选了后一样,他在刺史府中呆了三日,自也提到了长城未修的事,这事本也瞒不过人,刘刺史摸了五只赤金打的金饼子,个个都有小饼那么大,换成铜钱总有五六百贯,包御史把这几枚金饼裹得紧紧的,收在包裹里,就此离开了晋州城。
卫善一听唐九回报便蹙了眉头:“要不要使人去追?”包御史心中是偏向秦昭的,可也不定就被刘刺史收买。
秦昭略一沉吟:“不必,咱们京中还有人在,看一看情形再说。”包御史几回想拿住刘刺史造假帐册的事,可此事干系重大,刘刺史作假,户部拨发款项的官员,工部派来督造的官员,个个都不清楚。
“那要不要着人一路护送?”这五只金饼已经足够动人心,道上不太平,包御史一路来去住的虽都是官驿,也怕怀里的金饼被人瞧见。
秦昭着人紧跟在后,送到京城便可折返,他此时上路,到京城也得年关,又是户部对大帐的日子,这一道响雷炸开,还不知得有多少人脑袋搬家。
卫善等唐九走了,这才忧道:“咱们发觉长城未修,并未上报朝廷,陛下万一拿这个治罪呢?”拉下刘刺史来,再换上的人跟秦昭一样都是新来,看就看谁的拳头更硬些,如今八十五个县的卫所都在秦昭掌握之中,硬顶着来是不会的,怕就怕软刀子捅人。
秦昭摸摸她的头发:“至多是个纠察不利,为何不利,陛下自己心里清楚,咱们把岁礼预备得厚些就是。”这个包御史只怕是个胆大敢捅天的,这些事捅上去,朝中不知如何乱,晋地却必得换过一拨人了。
来的时候正元帝便把刘刺史夸将过一回,还道秦昭年轻,从未管过一地的财政农事,让他有事多问刘刺史。
那会儿卫善便哂,秦昭领军,一样要管军中钱粮衣食,清江屯田也一样管过农事,到了正元帝的口中,却恨不得把这一切通通抹杀,可他光以为刘刺史听话,会揣摩圣意,却没想到他的肚皮这么大,嘴巴这么贪。
包御史回朝之后,连夜写了奏章,第二日上朝从衣袖里抖落出金饼来,这圆溜溜的金饼落到大殿砖石上,叮然作响,一路从监察御史的站位滚过了郎中侍郎尚书的站位,一直滚到了胡成玉跟前。
正元帝先是眯着眼,盯着那只金饼一路滚到御座前,胡成玉弯腰拾起来,不明所以,捏着这饼子道:“是哪一位同僚带这许多钱来上朝,倒能过一个丰年。”
包御史跟着就从监察御使中出列,当堂参了刘刺史,把余下四只金饼儿一一罗列呈上,正元帝看过奏折,面沉如水,一言不发把这奏章递给了崔尚书。
大殿之中百官肃穆,除了那金饼落地时有人引颈翘首之外,此时无人出声,队列不乱,个个相互看上一看,便听包御史举着笏板:“臣参晋地刺史刘成范,贪没军款,中饱私囊,至使晋地长城未修,战事不断。”
满堂寂静,崔尚书看完,又把那份奏折递还回去,正元帝摇一摇头,下巴点一点左手边,对站在那儿的胡成玉道:“胡相也看一看罢。”
接着包御史又道:“参晋王纠察不严,惩办不利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