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善不能明白,自己分明已经做了些事了,可姑姑还拿她当孩子看待,她轻叹一声,往罗汉床上一歪,黑袍将军从炕桌里钻了出来,黑爪子一把搭在卫善裙子上。
裙子上头绣了蝶儿,她身子动的时候,金银线勾的蝶翅似在扇动,黑袍将军原来悄没声息的缩在炕桌里,外头说话下帘子它动都不动,待看见卫善裙上的蝴蝶一动一动的,就再按捺不住,跳出来一把扑住。
卫善没料着它会躲在这里,倒被这小东西吓了一跳,伸手拎起它来,抱到胸前揉揉耳朵毛,落琼一手捂住心口,外头几声脚步声,兰舟掀开绸帘儿,看见黑袍将军被卫善拎在手上,两只碧眼珠儿瞪圆了,一个个都笑出声来。
“公主替它挂个玉铃铛罢,它要是再大些各种乱蹿,就找不见了。”落琼伸手接过,黑袍将军喵了一声,乖乖趴在她手上,卫善揉一揉它,猫儿要是挂了铃铛,也就捉不住猎物了:“由得它罢,它愿意出去就出去,愿意回来便回来。”
落琼一松手,黑袍将军就抖一抖毛,钻到床底下去,恁人怎么叫,都不肯再出来了。
卫善第二日一早未去长安殿,先去丹凤宫,秦昰已经起来了,他昨儿跟姜碧成约定了要去看黑白熊儿,还一本正经的告诉姜碧成,这熊是太子哥哥单单送给姐姐的,不是他的,要问过姐姐才能看。
卫善一进门,他伸着头就看,不意卫善身后没跟着新伙伴,小身子一沉,抱着饼儿又啃起来,卫善看他便好笑,叫她捏了几回,已经知道小口小口吃饼,切得大块的肉都要几口吃。
卫敬容还在梳妆,昨夜正元帝果然宿在符美人处,她把符美人的屋子安排在徐昭仪的偏殿,因她怀有龙嗣,许她住在正殿,空出来的,就由符美人住着。
卫善走到姑姑身边,结香在替她梳头,篦子沾些发油通过头发,梳了一个凌云髻,头上一顶朝阳五凤珠冠,卫善伸手替取了个胭脂盒,掀开来一看便知道是秦昭送的:“这个是二哥送的罢。”
卫敬容笑一声:“一家男人,就只有他还知道这些,比你大哥不知道要贴心多少。”
这句是话里有话,卫善捏着胭脂盒子,颜色又轻又薄,没成想秦昭还会淘换胭脂,把盒儿一盖,干脆明说:“姑姑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还不能告诉我吗?”
结香缓步退了出去,卫敬容心中微微叹息,张口却还要带些笑意,免得侄女忧心:“昨儿你哥哥过来,告诉我说,母家家贫,想奉养舅舅。”陈家一家打了多少年的秋风,怕是眼看着赵家广屋良田,便也打起一样的主意来。
陈家当年肯把妹妹嫁给一穷二白还是大头兵的正元帝,为的就是赵太后拿出来的那点聘礼钱,后来妹夫发达了,也没少上门来。
人穷志短,这一家子更是见钱就钻,妹子死了哭嚎一回,从赵太后手里抠出几个钱去,就再也没来看过秦显这个外甥。
等正元帝有些钱财了,重又上门来,赵太后没少受这闲气,等娶了卫敬容,陈家倒不敢造次,可穷人有穷人的办法,妹妹是难产死的,陈大郎就是大舅,拎了个草篮子,里头装上浅浅一层鸡蛋,上了卫家的门,说要看看苦命的外甥。
回回一个草篮子来,总要满手而去,见着外甥总要哭一哭,小儿也懂得丑美,何况陈家舅舅不说样貌,回回来总是破衣烂裳,为着要换一身新的走。
小时候的秦显是很讨厌这个乡下舅舅的,他又不识得这个舅舅,每回母亲还要他去见客。比较起来,卫家小舅舅生得俊秀快活,又会使剑,抱了他出门什么都肯买给他,另一个大舅舅更了不得,人人见他都要行礼,张口说的都是他听不懂的学问。
可现在的秦显,已经不是小时候了,如今他们父子富有四海,生母的娘家人,怎么也不能过得这么落魄,就算无官无职,也该当个富足的田舍翁。
这还是他头一回在卫敬容的面前提起生母,脸都涨红了,搓着手,很不好意思的模样,祖母把陈家说得这么可怜,连饭都吃不上,他这个当外甥的,怎么过意得去。
卫敬容一听就知是赵太后弄鬼,秦显见都没见过他亲娘,养活了十七八年,身边也没有一个陈家人,当年陈家上门打秋风,头一个舍不得是赵太后,这会儿倒又来做人情。
她想了一夜,已经想通,前头那个死了也依旧还在,叹得一声便道:“显儿这个孩子,也是有良心的孩子。”
卫善想的早已经不那么简单:“袁相在修五礼,太-祖追封修陵,哥哥既要奉养陈家舅舅,那要不要在奉先殿里供生母画像?要不要……追封生母当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