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闷响在天地间回荡。那震慑人心的声响, 不仅来自战鼓,更是甲骑具装奔驰时发出的独特音律。
刘聪眯起双眼,看着奔在最前的重骑兵,不由露出得意笑容。攻下了河内之后, 刘渊得了钱粮,一口气造了八百马铠。人着甲,马具装,便成了甲骑具装的重兵。如此一来, 连人带马被重铠包裹,别说是霹雳砲抛投的铁丸, 就是弩都奈何不得这群冲阵的骑兵。这次, 他特地向父皇索来了五百甲骑具装,为的正是冲破上党兵那多达三四层的防御!
当年袁绍有三百马铠,就让魏武艳羡不已。如今这么多重骑, 岂不是所向披靡?
那隆隆蹄响丝毫没有停滞,挟山倾海覆之势, 向着晋军冲去!
对面中军, 张和厉声下令道:“前军后撤,上车阵!竖盾!”
没有人能抵挡甲骑具装的冲锋。这些连马都披铠的可怕骑兵一旦冲起来, 简直势不可挡。除非提前在阵前布置了鹿角拒马, 单凭盾牌长槍,根本扛不住对方的一冲之力!
听到张和下令, 几队兵士立刻推起身边大车, 飞一般的沿着各个军阵之中的通道, 向前冲去。
重骑兵的速度不如轻骑那么快,但是威势极其惊人,只是五百骑跑起来便地动山摇,让人毛骨悚然。面对这样的骑兵冲锋,胆小些的兵士怕是站都站不稳了,然而这群上党兵却能冲出来增加工事!十几辆大车飞快推倒了阵前,放下车档扎在泥中,构成了一道简单防线。随着车墙平地而起,前军也齐齐后退了二十步,竖起了高大木盾。
甲骑具装是能裂营陷阵所向披靡,但是面对堆满了粮草的大车,却也无能为力。马上骑士只得勒住了缰绳,控制马速减缓。而这些重骑兵一旦停下脚步,威慑力就大大缩减,除非挪开车驾,再次提起马速。
然而具装的重骑兵停了,跟着他们身后的轻骑却未止住脚步。数千轻骑绕过了那简易车墙,开弓放箭!
这也是骑兵最大的用处。袭扰军阵,伺机突破。然而这密密麻麻的箭雨,被前排木盾挡了下来,于此同时,晋军兵阵中弓|弩齐出,开始了对射。这方面,双方各具优势。晋军有盾阵阻挡,能够拦下大部分箭矢。而匈奴骑兵动作灵活,也能很快开来距离,逃离射程。两边的攻势守势竟然不相上下,就算偶尔有人中箭,可能很快被替换下去。军阵未被冲破,骑兵也没有多大的损失。
后方,刘聪皱起了眉头。上党兵还是如此的难缠!面对骑兵的遭遇战,还能应对如此迅捷,实在让人头痛。但是很快,他的眉峰又舒展开来。这样坚定谨慎的打法,可不正说明晋军毫无准备吗?只要没有那些让人头痛的诡计,他的兵力始终占优,还有骑兵在侧。拖也能把对方拖死!
“左翼迂回,攻敌侧翼!”刘聪冷静下令道。
号角有节奏的吹奏起来。听到号令,骑兵之中分出了一支,向着晋军侧翼袭去。军阵往往在正面立盾,布置槍阵,侧面则会薄弱许多。可是晋军不同。当那伙骑兵冲向侧面时,才发现侧翼同样有盾阵,而且连弓弩手比正面还要多上几分。
箭雨激射,逼退了这支轻骑。眼看一波攻势作废,骑兵们毫不犹豫打马回撤,想要拉开距离,再次让马儿冲起阵来。正前方那些大车也被人挪开,甲骑具装重新调整了方向,准备再次冲阵。
正在这时,敌营中传来了呜呜哨响。像是被哨声惊动,前一刻还举盾迎敌的军阵,像是流沙一般,哗啦一下撤了下去。这变阵大胆到了几乎妄为!这可是阵前,而且是面对骑兵的阵前!他们就不怕撤退时遭到攻击吗?!
然而确实没有。
还未等匈奴精骑回过神来,那伙晋军又飞快撤了三十步。在人墙之后,露出的是一排拒马。显然是后面兵士趁着前方人墙掩护,做出的临时工事。这可比变阵还让人惊讶!万一前面的兵士无法抵住强敌,岂不是连后路都要被自己人截断了?
可是这么胆大的举动就这么在眼皮子底下发生了,那一瞬间,连那些匈奴精骑也有些失措。
“他们想退了!”刘聪并没有被眼前的一幕吓到,相反,他飞快辨认出了敌军的意图。
这不是想要强攻的架势。上党没有多少兵,根本拼不起。于是在遭遇他的骑兵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在保存力量的条件下撤退。一群步卒想要在骑兵眼皮子底下撤走,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是确实发生过。刘聪熟读兵书,知道汉时旧事,更清楚李陵那样的名将,能在数倍骑兵的围堵下撤出多远。
不能让他们这么轻易的逃了!更不能就这么被他们牵着鼻子,落入陷阱之中!
刘聪当机立断:“命令后军加快速度。骑兵围射!不要让他们逃了!”
这是最好的办法。面对这样的工事,步骑混战能大大提高效率,不论是拒马还是车阵,都能被步卒挪开,为重骑腾开冲阵的空间。而当重骑撕碎敌阵,步卒跟着掩杀上去,再由轻骑攻破侧翼,这伙晋军必然要溃败出逃。
再次变令,轻骑绕过前方拒马,围着刺猬一样的军阵攒射起来。后方的步卒也气喘吁吁赶了上来,半数随着甲骑具装向敌阵压去。除了环绕中军的五千兵马以外,这一万五的步骑对一万步兵方阵,足有八|九成的成算。
刘聪攥紧了马缰,心跳也快了起来。莫说是击溃,全歼敌军也未尝不可!失了这群精兵守护,上党还不如囊中之物,唾手可得?
看着眼前乌泱泱的敌兵,张和也深深吁了口气。奕将军的命令,他总算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