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知道王羽决心已下,一场宏大的决战迫在眉睫,可沮授的心情一样很焦虑。
此刻,他正站在高唐城下,苦口婆心的向袁绍劝谏着,宽慰着,生怕对方一时冲动,喝令大军攻城。
虽然很多细节还值得推敲,但沮授对王羽的整体策略已经很清楚了。
先诱敌,拉长冀州军的战线;然后,以平原、高唐二城连同大河,构筑起一道坚固的防线,主力则在南岸游走,根据冀州军具体的动向,采取进一步的战略。
对了,刚才又收到了张杨的求援,很显然,在正面防御,伺机而动之余,王羽还部署了敌后骚扰,而且骚扰的效果还很不错。
这样做的好处有很多,最重要的就是实现了御敌于国门之外的同时,避免了混合军队的种种弊病。
幽州步卒的战力还是不错的,差的只是配合和默契,与其勉强将两军合而为一,不如让他们守城。冀州军若攻城,正好借助地利拼消耗,至不济也能疲敌。等青州、冀州两军的主力打起来,田楷还可以伺机率军杀出,在袁绍背后捅上一刀。
这不是什么奇计,而是阳谋,避免中计的最佳方式,就是不要按照对方的套路走,也就是不要攻城。
沮授原本觉得这不是什么难事,可事到临头他才发现,王羽的阳谋不是孤立存在的,在阳谋之外,还有阴谋,施行阴谋的核心人物,正是祢衡!
没错,现在高踞在高唐城头,引起城下骚乱的那位,就是祢衡,他在骂阵!
攻城一方骂阵,激守军出来作战,这种事可谓司空见惯,但反过来就很少见了。就算有,多半也都是守军到了穷途末路的一刻,故而效那败犬之吠,垂死挣扎罢了。
可现在却非如此,两军还没开战,守军也是有备而战,不存在其他因素。祢衡骂阵,无非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激怒袁绍,驱使冀州军攻城。
计策,没什么了不起的,沮授轻而易举的就看破了,其他人想必也差不多。然而,骂阵的效果确实惊人的,从袁绍铁青到发黑的脸上看来,他已经徘徊在爆发边缘很久了。
在刀剑面前,语言是无力的。可如果有了刀剑在背后支撑,语言的杀伤力将远远大于一加一。
更何况,骂人的还是祢衡,足以将活人骂成死人,死人骂成渣的祢正平!
“要说那韩文节,可真是可惜了……”此刻,祢衡正说起韩馥,一边说,一边做扼腕叹息状。
“有啥可惜的?”一边还有个黑脸大汉,满面虬髯,生得极为雄武,手里却不合时宜的拎着个酒葫芦。祢衡每每说到转折处,这大汉总是会恰到好处的问上一句,虽然语气通常都不大客气,但却很完美的起到了承上启下的作用。
“想那韩文节,出身名门,少有才名,为人儒雅风流,性情却敦厚宽仁,便以先帝的眼光之高,也叹服其人,以之为御史中丞,时时相询,以正纲纪……”先是将韩馥夸到了天上去,然后,正题来了。
“当日袁绍与董卓在京中争权夺势,搅出了连场大乱,失败后,只身逃往冀州,冒险收留他的,正是韩文节!其时董卓凶焰滔天,不可一世,朝廷令旨皆出其手,天下诸侯虽众,尚须串联一处,方敢举旗相向,又有几人敢违逆其命?”
“偏有韩文节,义字当先,慈悲为怀,冒着被董卓追讨的危险,收留了袁绍。可谁又曾想,袁绍面上恭顺,私下里却暗怀狼子野心。一边持礼甚恭,与韩文节交好,一边暗自串联,图谋冀州!”
“天不佑善人,居然让这狼心狗肺之人得了逞,占了冀州。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仕途凶险,如舟行水上,原是有许多身不由己之处,自己不加防范,被夺了权柄,也无法可说。但袁绍为了免除后患,遣人杀害恩人,这就再无道理可言了!”
“试问,人之为人,区别于禽兽,不正是因为知晓恩义,懂得廉耻吗?古人云: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救命之恩,如同再造,如果连恩人都能杀害,还有什么龌龊勾当,是他做不出的呢?””
“嗯,确实没有。”黑大个又来凑趣了,一边摇头,还举起酒葫芦,灌了一口酒。这哪儿像是围城之中啊,分明就是酒肆之中的两个闲汉,在这闲扯八卦呢。
“如此不仁不义之人,焉有人主之相?衡不才,且吟诗一首,以书胸臆……”祢衡抬手向城下一指,高声道:“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善恶终有报,不日赴黄粱!”
“好!好诗!”黑大个狂喝一声,城头上旗摇鼓动,喝彩声震天而起,袁绍的脸色已经不比锅底强多少了,那张为世人所称道的俊脸,都变得扭曲起来。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祢衡是什么难听说什么,他不但揭短,而且还颠倒黑白!袁绍夺冀州的确不假,为了防止韩馥卷土重来,略施小计,结果了对方也不假。可当初他出京,哪里是韩馥收留了他,分明是韩馥两边都不敢得罪,想当个墙头草好不好?
诸如此类的污蔑数不胜数,可偏偏夹杂在诸多事实之中,让人辩无可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