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2 / 2)

如果不是李明昊的身世真的有问题,为何展忠不过是说了些出生时的事情,便引来了杀人之祸?

李树杰听着,暗骂李明昊和夫人沉不住气,贸然动手,授人以柄。

宇泓墨看了眼李树杰,问道:“那么展忠,本殿下问你,当年李老爷住在你的客栈里,他的孩儿是否夭折了?又是否曾经捡了个婴儿回来?”

展忠很肯定地道:“绝无此事!当年这位李老爷从头到尾都是住在草民的店里的,他的亲生孩儿很好,他更加没有捡到婴儿回来!当时草民的妻子也在客栈里,她也可以作证。”

李树杰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当初他也曾经担心事情会被揭穿,因此不敢立刻冒充,而是选择在十七年后,想着事情已经过了那么久,就算遇到当初客栈里的人,也未必能够记得他的事情。而后来入京,更发现那个客栈早就关门大吉,改作他用,老板回了老家。当时他还觉得是老天爷再帮他。没想到……兜兜转转,最后竟然还是撞上了。

而且这老板偏偏就记得他,也记得当初孩子的事情。

在加上之前夫人的证词,还有那个小丫鬟小绿的证词,这件事已经回天无力了。或许,这是天要亡他!

“不必再问了,罪臣招认就是了!”李树杰突然间像是苍老了十几岁,连背都佝偻了起来,再也无法直起来。

二十年前的事情啊……

当年他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七品官,偶然的机会,带着怀孕的妻子来到京城,住在了一家名叫有间客栈的地方。妻子给他生个儿子,他很欣喜,但是看着满京城的高官贵族,他心中充满了向往,无奈一无钱财,二无靠山,想要往上爬简直难比登天。想到这里,他又觉得心情很郁结。

那一天,他正在外面散步,突然间就发生了宁王之乱。

他躲在一处干草堆里,看着无数带刀带剑的士兵来来往往,看着街道血流成河,心头砰砰乱跳,唯恐自己会就此丧命。他一动不动地躲在干草堆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似乎平静了,他悄悄地走出来,想要回客栈去。然而,才走到一半,就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抱着个襁褓。

那女人已经奄奄一息,眼看是活不成了,看到他时,眼眸中倏然绽放出光彩,将怀中的襁褓交给他,又取出身上的玉佩放在他手里,艰难地想要跟他说些什么,但还没有来得及说就过世了。

李树杰抱着那个孩子,有些为难,虽然宁王之乱,宁王暂时占了上风,但是他的情形并不好,又被一个叫做裴诸城的将军杀退,而那时候,正是双方厮杀之时。

那个死掉的女人衣着装饰不俗,那块玉佩更是珍贵,只怕这个婴儿来历不凡。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哪边的,如果是叛乱这边的,却被发现被他抱走,时候备案上一个勾结叛匪的罪名,那可就太不划算了;就算是朝廷的,如今叛匪还没有彻底剿灭,说不定正在找这个婴儿,他抱着,如果撞到了叛匪,一样死路一条。

他才刚刚得了儿子,不想就这样丧命。

因此,考虑了会儿,李树杰还是将那个婴儿丢弃了。不过,他当时留了个心眼,留下了那枚玉佩,毕竟这玉佩不像那个婴儿,很好隐藏。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无意中看到,那个婴儿背部靠近肩膀的地方,有个褐红色类似梨形的胎记。

随后他和妻子一道躲在客栈里,直到叛乱被彻底平定,皇帝回宫。

然后,京城遍贴皇榜,寻找七殿下,李树杰这才怀疑,自己当初接手的那个婴儿,很有可能就是七殿下,不由得懊恼异常。如果他当时胆子大点,将这个孩子抱走藏起来,这时候就立下了大功,可以直接和皇室攀上关系,还愁没有前程吗?可惜,他再次来到当初丢弃孩子的地方,却怎么都没找到孩子的踪迹。

带着这样的遗憾,他回到了靖州。

或许是有意,或许是无意,他仍然关注着那位七殿下的情况,得知七殿下一直都没有找到,很可能已经遇害后,越发唏嘘不已,为当初错失良机而懊悔。直到某天晚上,他忽然灵光闪念,七殿下到现在都没有找到,说不定已经遇害了,但一直没有找到尸体。既然这样,他为什么不能造出一个假的七殿下来?当初他曾经看到七殿下背上的疤痕,又有那个女人留下来的玉佩,想要冒充七殿下并不难。

于是,他想办法在当时的李明昊身上隐秘地弄了个同样的胎记,然后将弄胎记的人杀死灭口,紧接着,又将随同他们入京,知道李明昊诞生经过的仆婢全部灭口。但当时叶氏当权,五殿下宇泓哲风头正盛,李树杰不敢直接将李明昊推出去,何况,既然是假冒,自然是时间越久越不好查证真伪,还是再等等,等到合适的契机时再将昊儿送入京城,想办法接近柳氏,揭露他的身世。

而为了接近柳氏,他打听过柳老夫人最喜欢闵朝安大家的字画,便千方百计搜罗到寿春图,为将来做准备。

这一等,就等到了李明昊十七岁的时候。

当时九殿下和宇泓哲分庭抗礼,虽然还有些危险,但李树杰认为,这是送昊儿入京最好的时机,否则,等到尘埃落定的时候,昊儿就算成为七皇子,也不会有太大作为。

而接下来的事情,众人就都知道了。

这一番话语,将在座众人都惊得目瞪口呆。这个李树杰,苦心积虑了十七年,让自己的亲生孩儿假冒七殿下,性情之隐忍,谋划之精密,胆子之大,简直叫人匪夷所思,也难怪他能够成功得蒙混过关,让李明昊占据七殿下的位置达三年之久,却没有任何人怀疑。如果不是九殿下机敏,又正巧遇到小丫鬟告密,碰巧救了展忠,只怕所有人都要被蒙在鼓里一辈子了!

听完这一切,宇泓烨,不,应该说是李明昊,有些瘫软地坐在了地上。

一切都完了!连父亲都已经承认这一切,他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了。但是,突然间他又觉得很不甘心,朝着柳贵妃爬过去,哭着道:“母妃,这件事儿臣也不知道啊,儿臣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儿臣真以为自己是您的孩子,儿臣无意冒认七殿下啊,母妃!我们好歹有三年的母子情分,母妃为我说句话吧!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李明昊说着,满脸是累,大放悲声。

宇泓墨静静地看着,心中暗自冷笑,即使母子相待三年,李明昊也一点都不了解柳贵妃呢!

柳贵妃对李明昊的好,全然是因为把他当做自己失散依旧的孩子,这才会掏心掏肺地疼他,现在知道李明昊根本就是她的孩子,甚至李明昊的父亲李树杰还曾经抛弃了真正的七皇子,害得七皇子行踪不明,只怕心里对李明昊早就充满了恨意,又怎么可能为他求情?

更蠢的是,李明昊居然还提这三年的情意。

以柳贵妃的性子,只怕他越提这个,柳贵妃会越恼怒,因为那在提醒她,过去三年,她将害死她孩子的凶手的孩子当做亲生孩儿来疼爱,为他倾尽了一切。这样讽刺的事情,柳贵妃怎么可能接受呢?李明昊越提起这个,柳贵妃只会越恼怒而已。

柳贵妃的慈爱,从来只是因为“宇泓烨”这三个字而发,当李明昊是宇泓烨时,柳贵妃可以变成天底下最宠爱他的慈母。但是,一旦李明昊不再是宇泓烨,所有的母子之情,所有的疼爱,就全部到此为止,两人立刻就变成了陌生人,甚至,仇人。

这一点,宇泓墨早在三年前就彻底领教了!

果然,柳贵妃根本不为之所动,反而狠狠一巴掌扇在了宇泓烨的脸上,怒声喝道:“你居然还有脸叫本宫母妃?这三年来,本宫居然被你们这对父子玩弄于鼓掌之间,把杀子的仇人当做亲生孩儿疼爱,本宫真是瞎了眼了!”说着,便心如刀绞地哭了起来。

但很快的,她就想起了颜昭白,猛地扑过去,道:“你也有胎记,你才是我的烨儿,是不是?”

神情一派慈爱,眼眸中充满了希望,和当初在白衣庵逼迫颜昭白的柳贵妃相比,完全是两张脸。

看着这样的柳贵妃,颜昭白突然很想笑。

当李明昊是宇泓烨时,她能够为了李明昊,毫不犹豫地逼迫他,几乎将他和明月逼向绝路,如果不是九殿下相救,只怕如今两人都不在世上了。而现在,发现她有可能是宇泓烨后,柳贵妃却又摆出了这样的嘴脸,似乎他们之间的不愉快从来都没有存在过,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只是一对失散了二十年的母子,如今又重逢了一样!

宇泓烨这三个字,就像一枚魔戒,戴在谁的手上,柳贵妃就会向谁流露出慈母之情。

这样的母亲,这样的慈爱,他实在消受不起。

何况……。在他离开京城,挨饿受冻,颠沛流离的时候;在他一次又一次地被人抛下,孤零零地四处流浪的时候,在他横卧在街边,被白茫茫的大雪包围,几乎冻死的时候……。他早已经磨灭了所有对于父母亲人的想象,只剩下一片冷清,直到被明月救起。

那辆载着明月的马车,是他一生的救赎。

而明月那笑起来不染尘埃的笑容,是他这一生最大的梦想。

而眼前这个人,却曾经逼迫明月去做她所谓的“儿子”的妾室,还想要通过明月来挟制他。这样的人,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她!

于是,颜昭白冷静地抽回了他的手,平静地道:“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