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2 / 2)

不远处一个在雨中穿着蓑衣的僧人站在竹子搭成的凉亭中瞧着这一幕,嘴角透出一抹嘲讽,如斯富贵,当真让人难舍难离。

雨渐渐有些大了,腿好了许多的夏小雨带着仆役下山,走到了凉亭时,看见了站在凉亭中的无欢,“大师,可否借凉亭避雨?”

无欢一句话未说,侧身让开,夏小雨带着人走了进来,无欢站在亭中,本来他该走的,不知为何像是钉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山中的雨可真大。”夏小雨没话找话。

“嗯。”

“大师您曾经云游四海,想必见过更大的雨,更美的风景。”

“没什么区别。”

“什么?”

“都是一样的。色既空,空既色,于人如此,于景也是如此。小僧告辞了。”无欢深施了一礼。

“大师,等等。”夏小雨叫住了他,“我初研佛法,有许多不懂之处,可否请大师指点一二?”

无欢转过头第一次认真看这个女人,乌发如云,肤白似雪,樱唇一点娇艳欲滴,一双杏眼微挑,笑意盈盈,梨涡轻浅,一身大红的衣裳,旁人穿怕是要流于俗艳,她穿起来却美得好似火一般,她是那个人的妻子,美若天仙却受尽冷落,“好。”鬼使神差的,无欢点了头。

珍珠紧紧握住伞,瞧着这两人你来我往的说话,身体渐渐有些发凉。

姑娘……这是想要做什么?

别的仆役都低下头,恨不得自己从来都不在这里,什么也未曾听见,端庄的镇南侯府嫡女,汝阳侯夫人,从来都未曾与高僧无欢定下约会。

回到了暂居的精舍,她只派了春红出去告诉蓝氏的人,给蓝氏送衣裳,就坐在了梳妆台前,珍珠过来替她摘首饰。“夫人……”虽然京中大户人家,并不缺乏绯闻艳事,她却从没想过会发生在二姑娘身上。

“别叫我夫人,叫我二姑娘。”夏小雨看着镜中的自己说道。

“二姑娘,您……”

“我夏小雨,从来不是有仇不报的人。”夏小雨摘下了自己的耳饰。

“您……”

“我不与他和离,却与他虚与委蛇这么久,就是为了今天。”夏小雨冷淡地说道,“你放心,你们的身契我早已经送回了家中,出事了绝对不会连累到你们。”析产分居,她的嫁妆早已经抬回到了私宅,陪房的身契自然是拿走了的,里外伺候的,全都是她的人,这些人绝不敢承受背主的惩罚,要知道那怕是主人谋反,奴仆举报都难免一死,更何况是这种事,一旦事发所有人都会被灭口。

“夫人……您太傻了。”

“傻?与无欢好,我不吃亏。”

暗夜,雨终于停了,一轮明月高挂在空中,无欢并不与庙中的僧人同住,而是在一处临水的地方,以竹为砖,以芭焦为瓦,建了一处小屋。

佛灯如豆,僧人盘腿坐在竹屋外的长廊上面对着水面,轻拨腿上的佛琴若有所思。

一盏灯出现在远方,缓缓走近,掀起葱绿披风上的帽子,女子走进了竹屋,仆人们提着灯缓缓退去。

“夫人来了。”无欢将琴放下,起身施礼。

“我初入佛门,有许多困惑难解,希望大师指点。”夏小雨施了一礼。微弱的灯光下,她的乌发微微闪着光,嘴角微抿,露出几分的倔犟。

“小僧也有困惑。”无欢瞧着她,“夫人出身名门,明明可以走,为何还要泥足深陷?”既然已经为了富贵留下,为何又要引诱僧人?

“为了报仇。”夏小雨直白地说道,她解开了披风,露出里面的粉白轻纱襦裙,在秋风中飘飘若仙。

无欢垂下了眼眸。

“新婚之夜,他逃了出去,嘴里不停的喊错了错了,大师,我本侯门嫡女,从小端庄守礼,谨遵父母教诲,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嫁与了他,何错之有?”

眼前的女子言语中透着激愤,仿佛事情就发生在昨天,无欢看着她,透过她看见了另一个人,另一个女人是不是也曾经问过,“我犯了什么错?你宁可去抱硬梆梆的男人,也不愿意多看我一眼?”

“夫人可以走。”

“大师,我往哪里走?天下之大,哪有容小女子的地方?”夏小雨问无欢。

无欢曾经无数次的在心里问,为什么不走?为什么不离开,得到的答案只有为了贺兰永……“你无子。”

“我有执迷。”

“执迷于谁?”

“执迷于惊才绝艳,京中第一才子,文武双全……”

“你可知道他成名的那几首诗是我写的。”

“我现在知道了。”夏小雨走近无欢,“我不甘心啊,我没输过,我从来没有输过……”

“后来呢?”

“后来?我输了,还是输给了她。”

“你妹妹?”

“不,不是。”夏小雨摇头,“大师难道不知道,那人是谁?”

无欢想到了记忆中的那张脸,“我知道。”

“大师,我想报仇。”夏小雨凑近无欢的耳边吐气如兰,“大师难道不想吗?”从小被送来佛寺,终日与佛为伴,眼看着蠢笨如猪的贺兰永成了京中人人吹捧的才子,汝阳侯,有父不能认,有母亦不能认,无欢心有若非有恨,白日在凉亭中,他就应该把凉亭让给她,远远的避开。

无欢知道,自己心有魔障,这个女人仿若是妖,只轻轻一句就把他的魔障撩拨得占据了心魂,不想报仇吗?不想狠狠撕下那个人的脸皮吗?不想让那个人受尽屈辱吗?想啊,当然想,作梦都想。

“只是不知道,大师恨的是贺兰永,还是蓝月娥?或是……都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