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秀菊赶紧摆手,“知道了,灶房小人多转不开身,你快出去吧。”
唐知综这才大摇大摆地跨出灶房,看院坝里的男男女女望了过来,高翠华的声音在短暂的寂静中特别洪亮,“这是我老幺知综,他戒酒了,最近和知青们走得近……”
高翠华的话简短,但眉眼难掩欣慰与嘚瑟,仿佛他戒酒是多了不起的事,唐知综停下脚步,喜滋滋的喊了声老娘,喊妈实在别扭,左右听村里有喊妈喊老娘的,他就学了来。
“老娘,你给我的锁不好用,我先回家抹点油啊。”
高翠华看到幺儿就心情好得不得了,听到唐知综喊她,更是笑开了花,“回吧回吧,抹了油还不好用的话妈再给你换个,对了,钱大他们去哪儿了,咋没看见人呢?”
“说是打扮打扮再过来,你等着啊,我喊他们去。”
老人嘛,人前免不了爱炫耀子孙多听话多孝顺家庭氛围多好,唐知综了解高翠华的心思,这点还是愿意配合她的,再说他没说谎,钱大他们去山里捡柴了,回家肯定要换新衣服打扮后才过来的。
唐知军坐在角落里,脸上的笑带着嘲讽,再怎么圆滑,油嘴滑舌不要脸的性格仍然没变,余光扫过唐知综手里的勺子,笑容渐渐隐了去。
原来,是他妈拿自己的锁和老幺换了,难怪钥匙插进去怎么使劲都拧不开呢。
木匠家人口众多,加上唐家人,整整摆了七桌,男人们喝酒,女人们聊天,孩子们桌上疯抢,属于菜上桌就秒杀的架势,嘴馋的程度令唐知综大开眼界,这些天在知青房吃饭,他以为他们父子四人就是速度快的,在木匠家面前,完全小巫见大巫嘛。
不敢想象,余秀菊会和这样的人做亲家。
这次上门是商量石磊结婚的事宜的,说是找人配过八字,八个字合了六个字,两人结婚肯定会越过越红火,结婚日子定得很迫切,正月三十,龙抬头都等不了。
侄子结婚,做亲叔的随礼是免不了的,唐知综不懂生产队随礼的风俗,趁着送木匠全家离开,他偷偷问唐知军,“二哥,石磊结婚你随多少钱?”
他就是随口问问,他手里不差钱,随多点没关系,石磊性格急躁了点但没其他花花肠子,趁着他结婚拉拢拉拢他,将来需要谁做苦力活啥的自己就能理直气壮的使唤他了。
多好!
“侄子结婚哪有给钱的,我和你二嫂想好了,送他床棉被和个水壶……”唐知军音量有点大,前边的唐知国和余秀菊都听见了,夫妻两对视眼,唐知国低头不言,余秀菊突然走向高翠华,拉起了她的手,“妈,石磊是你大孙子,他结婚你得表示表示。”
唐知军眼神闪了闪,声音小了下去,“大嫂,妈多大年纪了能有啥表示,石磊是咱唐家的老大,他结婚,我们几个叔叔会想办法给他场面的,你就别惦记妈的棺材本了吧。”
唐知军是个笑面虎,说话从来不战队不得罪人,像这样明确维护高翠华委婉指责余秀菊还是头回,所谓神仙打架烦人遭殃,他掩嘴打了个哈欠,“不行,瞌睡来了,你们聊,我回家睡觉了啊。”
他笑着抬脚往前走,任唐知军怎么声嘶力竭的喊,他就是听不见,说了睡觉就睡觉,有事等他睡醒了说。
当然,睡醒了不见得他会说,他又不是晚辈,长辈随便说句话就要恭敬礼貌谦虚回应的那种,他高冷得很。
好像唐知军有自知之明,那天后没来找他说这件事。
而他,也在时光流逝中等到了和刘春玲独处的机会,收网行动可以进行了。
第18章 成功骗钱
“春玲同志,捡柴呢。”按知青指的方向,唐知综在枝干粗壮的树林里找到了刘春玲。
有钱还勤快,要逼死他这种懒人的节奏啊,好在有他帮忙花钱,贫富差距不至于拉太大,他抓着地上背篓的绳子,“我给你背背篓啊。”
话完,他提起绳子直接往后背甩,前两天他看唐知国这样背背篓别提多有男人味了,他觉得配上自己这张脸效果肯定会比唐知国好看更多吧,哪晓得用力过猛,右手拉不住绳子,背篓直接飞了出去。
里边的柴全倒了出来。
唐知综:“……”果然不是靠力气吃饭的,老天爷都怕他累着,他叹气,“没吃饭干活真是不行,背背篓都没力气,春玲同志,看来没法帮你了啊。”
刘春玲有些担忧,“你没吃饭吗,饿不饿,要不要去知青房找点吃的,灶房剩着饭菜呢。”这几天回城过年的知青返乡了,知青房每天有多煮饭以备知青们回又有吃的。
“咋能天天去知青房蹭饭呢,知青们不觉得有啥,队上爱碎嘴的人多着呢。”唐知综去扶背篓,脸上愁云惨淡的,刘春玲捡周围散落的柴,柔声劝他,“嘴巴长在别人身上,说啥咱是控制不了的,咱调整自己心态不被他们影响,甭管哪儿的饭能填饱肚子就行。”
唐知综笑,“理是这么个理,但不行啊,石磊要结婚了,我当亲叔的跑别人家吃饭算啥事,会给石磊抹黑的。”
在朴实勤劳的年代,人们信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德行有损会给侄子招黑,他不能给丢亲侄子的脸。刘春玲了然,把柴丢进背篓,只见唐知综再次皱起了眉,精致的眉眼萦绕着化不开的愁绪,她的心陡然缩紧难受,“咋了?”
“哎,想到石磊结婚,我这个亲叔不知送啥给他哟,我的情况你也清楚,以前被酒迷了心智,有酒喝就万事大吉,现在清醒了,想好好过日子,奈何穷得叮当响,哎……”
刘春玲默然,“重新开始是很困难,挺过这段时间就好了,侄子结婚,你送被褥送水壶水盆啥的就不错。”
农村人结婚,亲戚间不兴给钱,送布料被子水盆是习俗,唐知综摇头,“也要我拿得出来啊,我正发愁呢……”
刘春玲头回看他沮丧无助的模样,他和知青们说话素来张扬自信,像夜空中最闪亮得星星,亮得人挪不开眼,“我有钱,给你拿去用着吧。”
像被人蛊惑,给钱的话脱口而出,反应过来,刘春玲有点后悔,正想把话收回来气,但看唐知综低头专心捡柴,“我哪好意思要你的钱,算了,我再想想办法吧。”
他这样,刘春玲反倒不好意思了,“没事,你拿着用吧,反正我不咋花钱,拿着也没用,如果能帮你振作起来是天大的好事。”刘春玲看来,能用钱解决得事都不算事,唐知综以前是酒鬼,好吃懒做不干事,对于这样不求上进的同志突然立志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该给予支持才对。
“知综同志,你等着,我这就回去给你拿钱。”刘春玲眼神坚毅,内敛柔软的面庞逐渐蒙上了层使命感,唐知综感动得快哭了,果然,富婆的钱是最好骗的。
刘春玲走后,他就蹲在雪地画圈圈,擦擦鞋子,拍拍裤脚,听到传来脚步声,立马端正姿势,规规矩矩捡柴。
“那,知综同志,这钱你拿着,给你侄子买结婚要用的,剩下的就买点粮食囤着,看看买张桌椅板凳啥的,过日子家里总不能啥都没有吧。”刘春玲跑得急,说话有点气喘,“知综同志,好好过日子吧,万事努力就有希望。”
酒鬼在生产队算得上名人,不修边幅爱喝酒,锅碗瓢盆啥没有,家里穷得叮当响,媳妇跟人上了床,这段顺口溜村里几岁的孩子都会念,想想挺可悲的,好好的人突然落魄到这样的境地,周围竟是落井下石幸灾乐祸的人,明明以他的学识和见识,生活该更广阔才是。
“拿着吧,打起精神,好好上工挣工分。”她的声音充满了力量,以及对唐知综的期许,唐知综感动得眼眶快湿润了,他垂着睫毛,黑漆漆的眼珠死死盯住刘春玲手里的票子,颤抖地把票子接过了手。
久违的欢喜的质感从手心传来,他满足的喟叹了声,“春玲同志,你是个好同志,我会铭记你的话。”打起精神是必须的,至于挣工分,什么鬼他听不懂。
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刘春玲认为是自己感染了他,脸上高兴极了,“你说到要做到啊,上山时我看钱大他们往右边山头去了,你找他们吧,捡柴我自己来。”
唐知综听话地松开手,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春玲同志,那我走了啊。”握着钱地双手藏在袖子里,一张一张数着,一角,两脚,两脚五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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