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刚擦黑, 萧则半靠在院子外的围栏处,一身玄黑色长袍勾勒出修长的腰身,肤色偏白,薄唇微抿。头顶是摇晃的灯笼, 鸦羽似的眼睫合下, 在俊挺的鼻梁两侧投映出淡淡的剪影。风卷过, 槐花便落在了他的肩头。
他虽等了许久, 却没有半点不耐, 只是漠然地站在那里。直到细碎的脚步声响起,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
他别过眼, 映入眼帘的就是洛明蓁脸上扬起的笑容:“等急了吧,赶紧走,今儿就带你痛痛快快地玩去。”
她说着便往前走了, 发髻上的竹木钗稳住了如云浮动的乌发。一身粗布麻衣制成的罗裙,却还是细致地在袖口缝上了几朵蔻花。白皙的耳朵勾缠着几缕碎发,因着夜风拂过,便不住地打颤。
萧则不冷不淡地收回了目光, 便跟在她身后一起往镇子中心去了。
因着今日是夏季的庙会, 街上人流熙攘,几乎到了摩肩擦踵的地步, 远远地就能看见漫天的火光和成串的灯笼。
洛明蓁和萧则刚刚到了庙会入口,前面就是围做一团的人堆,正中圆场里立了好几个玩杂耍的手艺人。
“阿则,你快看, 那是喷火的。”
满是兴奋的声音刚刚响起, 一道娇小的人影就冲到了人堆里, 因着前面的人太多了, 个顶个的全是些壮汉,洛明蓁踮着脚尖也看不着里面的表演,她一面找着缝隙,一面提着裙摆跳了起来。
身后的萧则看着她被挤在人堆外,一个人在那儿较劲儿地蹦,嘲笑地勾了勾唇角。
像个猴子。
洛明蓁挤了半天挤不进去,轻哼了一声,也扭头走了。她别过眼,才发现萧则还在她身后站着。她赶忙跑了过去:“你不是最喜欢凑热闹么,傻站着干嘛?”
萧则正要说些什么,袖子就被人扯住了,不由分说拉着他往里走。
“你可得跟紧我,今儿人很多的,要是你走丢了,小心人牙子把你给卖了。”
萧则瞧了一眼她攥在自己袖子上的手,听着她的话倒是不以为意,除了她,谁若敢不知死活,他自然会直接杀了。
扯着他袖子的人忽地在街角停了下来。
“叔,来两串糖葫芦,要山楂大一点,糖衣厚一点的。”
“哈哈,来来来,随你挑。”
萧则一直随意地往着别处,没有管洛明蓁在做什么。街上人来人往,抱着孩子的男人,执着团扇的姑娘,三三两两的书生,喜形于色,言笑晏晏。四面张灯结彩,哪怕闭着眼,也还是能听到人们拍手喝彩的声音,还有那些依靠在一起的窃窃私语。
萧则眯了眯眼,漠然地看着周遭的一切。
好吵。
直到一串红鲜鲜的糖葫芦递到了他面前,他掀开眼皮瞧了一眼,洛明蓁咬了一颗自己手里的山楂,又抬了抬手里的糖葫芦:“拿着啊。”
萧则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还是伸手接过了,只是迟迟没有动口。
他最厌恶的就是吃糖。
洛明蓁用胳膊碰了碰他,颇有些好笑地道:“走了,你最近怎么这么爱发呆?”
还比以往安静了许多,以前要是碰到这么热闹的时候,定然早就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吵个不停了,现在看起来像是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
萧则抬了抬眼,余光见得洛明蓁咬着糖葫芦,好奇地盯着他看。他笑了笑,轻声道:“姐姐,还有什么好玩的么?阿则想去玩。”
听到他这样说,洛明蓁眼里的疑虑打消了些许,像是想到了什么,冲他神秘地眨了眨眼:“你跟我来,我带你去个顶顶好玩的地方。”
萧则仍旧是笑着应了一声,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跟在洛明蓁身后便走了,路过拐角时,他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糖葫芦,手指微动,却还是别过眼,将它远远地扔了出去。
糖葫芦落在巷子口的水洼里,鲜红的糖衣染上了淤泥。
等洛明蓁停了下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一座拱桥,四面人山人海,若不是她紧紧攥着萧则的袖子,怕是就要被人流给冲开了。
好不容易挤到了桥面上,萧则随意地扫了扫四周,站在他们身旁的人男女老幼皆有,手中都捏着一枚铜钱,够着脖子瞧着不远处的桥洞下挂着的小铜钟,钟下已然落了许多堆叠在一起的铜钱,却仍有许多人乐此不疲地向那铜钟投掷铜钱。
不少人还双手合十,闭眼祈祷了一番才出手,可几乎无一人能投中。未中者皆是满脸懊悔,心有不甘者又掏了铜钱继续。
也有家底不富裕的,投了一次便罢手,转而看戏一般瞧着其他投掷的人,几人围做一团,私下打赌谁能投中。
“这叫打铜钟,用手里的铜钱投出去,若是能敲响铜钟,那接下来的日子,定然会平平安安,无病无灾。”洛明蓁一面好奇地看着其他人在那儿投铜钱,一面随口跟身旁的萧则解释了一番。
萧则的目光落在桥洞下的铜钟后,却是不以为意地轻轻嗤笑了一声。
不过一个骗人钱财的把戏罢了。
那铜钟被做了手脚,寻常人根本不可能打中的。
他偏过头瞧着从怀里掏钱的洛明蓁:“姐姐,你也要去投么?”
“那当然了。”洛明蓁冲他神秘地眨了眨眼,手里已然提了一串铜钱。
萧则知道她去了是白白地浪费钱,却也没有管她,只是不冷不淡地“嗯”了一声,便将目光别开了。
可身旁的洛明蓁却没有去投铜钱,反而凑到了他的耳边,跟他低声说了些什么。萧则皱了皱眉,还没有说什么,洛明蓁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转身就挤到了不远处的人堆里。
“我押猪肉铺的老熊。”
“那我就押万通钱庄的李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