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2 / 2)

蒋珂这会儿包的饺子已经不磕碜了,弯弯地捏着整齐的褶子,小巧好看。她自己也得意,忽嘴快说了句:“我也像个正儿八经的北方人了。”

一说完这话,她就意识到了问题。但蒋奶奶不在,这会儿只有蒋卓在旁边。他小心地捏着手里的饺子皮,回蒋珂一句,“说得你好像以前不是北方人似的。”

蒋珂没说话,目光瞥向李佩雯。李佩雯也在看着她,并没有出声说什么。其实听了这话,李佩雯下一句就想问,她家是哪里的。自从她们约定好不提这事儿后,许多事情就不曾多说多问过。

蒋珂清嗓子,又把目光看向蒋卓。这孩子憨的,捏好了手里的饺子皮儿,看向蒋珂才知道蒋珂在看他。他面上有时总有愣愣的神色,呆着样子看蒋珂,问她:“姐,你看我干什么?”

蒋珂看她一气,又看向李佩雯。她深深吸了口气,没答蒋卓的话,但在心里决定了,她要在临走之前把一件自己之前想过的事情给做了。

这件事情,说重要不重要,说不重要也重要。

其实有时候人知道得多,也说不准是好事还是坏事。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蒋珂知道得便多一点。而这多一点的东西,能给的也就是一点方向,并没有其他的实际好处。社会和历史,你都改变不了,大多数人不管是出生还是像她这样的穿越,都只能去适应环境,适应社会,只因为大多数人生而平凡。

像生而不平凡的那种,改变历史改变社会的伟人,千年难遇一例,也有,就在她所处的时代里。而像她这种平凡之流,对于这个时代还存在的伟人,只有敬仰和仰望的份。即便她带着对历史有着些许印象穿越来了,也还是一朵风中摇曳的小白花,能把自己的人生走平坦了,已算是大能耐了。

蒋珂之所以选择要做这件事,就是单纯地想把自己所知道的方向提供给蒋卓。让他自己选择一条自己接下来要走的路,不要随波逐流地浪费时间,便再没有其他。其他的,她也改变不了。

蒋珂包完饺子和蒋卓去院子里洗了手,便拽着他悄悄出了四合院,跟他说:“我有事嘱咐你。”

蒋卓稀里糊涂的,被她拎着到了个无人的胡同死角,才停下步子来。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停下步子看看周围荒草漫腿的地方,便问她:“姐,你拉我来这里干什么?”

蒋珂是瞅准了这里没人,鲜少人来,所以把蒋卓拉到了这地方。站定下步子来,也不浪费时间,低着声音就跟蒋卓说:“我待会儿就要走了,你在家好好照顾奶奶和妈。”

这个不要她说,蒋卓心里明白着呢。他冲蒋珂点头,认真道:“我会的,姐你安心去当兵,家里有我呢。”

蒋珂抿抿唇,她知道蒋卓是个靠谱的男孩子,所以这事上倒不是特别担心的。她看着他的眼睛,微微吸了口气,声音越发低,又说:“下面你不要说话,听我说,我只说一遍。你把该记住的记住,之后也千万不要出去对别人说。只记在心里,然后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听得懂吗?”

蒋卓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看她这样子就知道是十分要紧的事情,于是自己眉头蹙得紧,也十分认真,看着蒋珂说:“姐,有什么你就直说!我都听着。”

蒋珂盯着他的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呼出来,又吸进去一口,才开口道:“你听好了,现在是1972年,文/革到1976年结束,1976年会有好几个伟人逝世,1978年改革开放,之后国家的经济会越来越好。这些是我记得的几个时间,其他的我都想不起来。但依据这个时间推,不是1977年就是1978年,顶多1979年,国家会恢复高考。到八十年代,因为改革开放,南方的深圳会最先发展起来,许多人都南下创业捞金,一夜暴富。但是,暴富绝对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说到这,蒋珂看着蒋卓眼底越来越浓郁的不可思议并有些震惊的眼神,又深深吸了口气。她顶着压力,继续把没说完的话说下去,“蒋卓,你学习成绩好,一定要认认真真把书读下去,别做胡同串子。也不要跟着学校那些人瞎混闹革命,都跟你没关系,你要革谁的命?你现在只要记住,好好学习,到时候参加高考,考上正规大学。大学毕业后国家包分配,一辈子的铁饭碗。那时候如果你还想下海经商,可以再做决定。但是如果你现在把这几年日子混过去了,以后的生活再想好起来,恐怕就不容易了。”

蒋珂把话说完,蒋卓还在震惊中出不来。好半晌,蒋珂伸手推了一下他的额头,轻声说了句:“别傻着了。”点完了看他眸子里回了点神,接着又说了句:“最后一点,千万别卖四合院儿!”

第20章

蒋珂说完这话的时候, 蒋卓还在懵, 她自己已经轻松了下来。她把手指掐起贴在蒋卓脑门上, 轻轻地弹,想用轻松的方式缓解他现在紧绷的神经。

听着自己的脑门咚咚响一气,蒋卓有些缓过神来, 眉心蹙死的疙瘩没平, 只抬手抓住蒋珂的手, 不让她再弹,看着她问:“你是我姐吗?”

“当然是啊。”蒋珂转了身往死胡同外走,“眼睛不是还是头发不是?”

蒋卓还是蹙着眉跟在她旁边, “那你说的那些是什么?”

蒋珂回头看他一眼, “我做梦梦到的, 你记住就行了。”

做梦能梦到这么细致的事情, 连年份都有?蒋卓不信。

但是,他相信了蒋珂那话的真实性,因为细致到真实。

他停下步子,看蒋珂的背影在自己面前一点一点走远, 心生恍惚, 目光也恍惚。

蒋珂穿薄厚两件褂子,双层领子, 里头的白褂子衣领叠在外头灰色的厚外套褂子领儿上,辫子从身前慢慢落到身后, 一直没有回头。漫腿的杂草擦过她的裤管, 一勾一动。

如果有心, 其实事实的真相一直就摆在眼前,只看你往不往上想罢了。

蒋卓一直看着蒋珂走到胡同口,看着她站定了回身,目光落在他身上说了句:“看什么呢?傻子。”

蒋卓原本皱起的眉心就在蒋珂的这声“傻子”中收平,他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笑,嘴角弯了弯,眼睛里有亮光,抬脚出胡同,到了蒋珂面前。

他停下步子来,站在蒋珂正对面,就这么看了她许久,不知道在看什么,最后终于攒了口气郑重地开口说:“姐,你安心去南京吧。家里交给我,一定都会好的,我早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还有你跟我说的事,我都记住了,我一个字儿都不会跟别人说。”

“嗯。”蒋珂点点头,“你明白我的心意就行。”这个家,不能一直靠李佩雯撑,蒋卓也该慢慢把该扛的事情扛起来了。

说完话蒋珂转身折了根狗尾巴在手里捏着,转着转着,和蒋卓一起回了四合院。

她转着那狗尾巴草的时候就在想,她这么一走,虽然还和这个家永远有着血缘亲属上的关系,一辈子斩割不断,但总归是分割开来的异地生活了。她所有户口档案都会调到军区,以后,她与老北京这个胡同的关系,就会只剩下邻里乡亲还记得她这么个有出息的蒋家大闺女。以后她就不再属于这里,只会留下一段波澜不大的故事。慢慢的,这段故事大概也会被邻里乡亲遗忘。遗忘到,几乎不会再有几个人记得她在这胡同里给人跳过一出《红色娘子军》。

她想,别人都忘了,蒋奶奶赵美欣和胖琴,应该会记一辈子。

蒋珂把那根狗尾巴带回了家里,压进了行李包里的唯一一本笔记本里。她不爱写东西,带个本子也是为了记东西的时候方便。本子是空的,里头只夹了一支圆珠笔。

除了必备的行李,那根狗尾巴草,是蒋珂从这砖瓦胡同带走的唯一一个东西。这春风中茂密的狗尾巴草,夹在本子里时日一久,就枯得炸细粒种子,一粒一粒密密麻麻填在页缝里。

午饭吃完饺子,到下午两点钟的时候,李佩雯和蒋奶奶并将卓送蒋珂去招待所。还是那一个借来的三轮板车,蒋卓骑着慢慢悠悠在路上走。一家人一路上还是在嘱托蒋珂要在部队照顾好自己,有什么困难就往家里写信,家里会给想办法。

其实蒋珂知道,除了吃喝上的,家里能给寄点零食特产,其他的根本帮不上什么。她也没打算当了兵还要让家里人不省心,到那里,自己的事只能自己上心。而对家里,自然是报喜不报忧。

蒋卓骑着三轮板车快要到招待所的时候,在路边停下车来,回头跟蒋珂说:“姐,我怕这三蹦子丢你的面儿,就停这儿吧,十来步路,走着就到了。”

李佩雯下车把两大包行李拿下来,拎在手里沉甸甸的,跟蒋珂说:“东西有点多,你要是拿不动,就请一起的同志帮帮忙。”

蒋珂下车过去她面前接下一个,“没事儿,怎么着也得给它搬到南京去。”

两包行李,李佩雯拎一包,蒋珂拎一包,打算往招待所里去。蒋奶奶和蒋卓就在三轮板车上不往前送了,只让李佩雯一个人送。

蒋珂手里拎着包不方便,便伸手撅嘴地在蒋奶奶脸上亲了一下,说:“奶奶,那我走啦。”

蒋奶奶被她亲的一脸红意,嗔她:“大白天儿大马路牙子上,你也不害臊!”

蒋珂笑着,去到蒋卓面前,看着他,也低声说了句:“那我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