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 太后将她叫去, 说:“昨天听御医说,林氏也有了身孕了。”
冯珂听到这话, 半天有点回不过来神。
“真的……?”
太后道:“我同御医问过了, 时间也对的上, 皇上也去看过了。”
冯珂眼睛发红, 目光也带了几分怒意,她像个孩子似的涨红了脸:“宫里是不是都知道了?昨天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
太后扭头道:“是我不让人告诉你的。”
冯珂道:“为什么?”
太后道:“你正怀着身孕,我怕你听了不高兴。”
冯珂坐在榻上, 长久地不出声。
她感到嫉妒、厌恶。
自入宫受宠以来, 她第一次体会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好像蚂蚁啃噬心脏。
这半年里,她一直知道拓拔宏在宠幸别人。可知道归知道,她心里总幻想着,他的心在自己身上,他跟别人只是躺在床上盖着被子聊聊天。她知道这样的想法很幼稚,可是她需要这样安慰自己, 使自己不必太难过。她眼睛看不到的事,她便安慰自己不存在。可是一切水面下的东西, 终究要浮出水来。
林氏怀孕了。
跟她只相差两个月。
她心里算一算时间,林氏怀孕的时间,她正和拓拔宏要好着。
男人都是这么虚伪吗?一面表现的很爱她,一面又让别的女人怀了身孕。
她心里太难受了。头一次感觉未来很迷茫,找不到方向。她一心地爱着拓拔宏,千方百计嫁给她,她以为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就会开心幸福。可是她从拓拔宏身上,感受不到一丁点爱意。
她失魂落魄。
太后将她搂在怀里,安慰道:“我早就告诉过你了,既入了宫,就要学会适应。”
“我告诫你不要对他动真心,不是因为我觉得皇上无情凉薄。相反,皇上他是心地纯良之人,论宽容,善良,他比这世上大多数男人都多。若是生在普通人家,你们是普通夫妻,他对你,兴许也会有深情。只是这宫里牵涉的利益太多,一处不慎,就可能众叛亲离。他要关心的事太多了,容不得他去在意感情。”
冯珂低着头。
太后叹道:“你喜欢他这个人,没用。他这个人,并不属于他自己。他是皇帝,是拓拔氏的继承人。他属于拓拔家族,属于朝廷。他属于这个帝国。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整个拓拔家族,以及他身后这个帝国的意志,而非他自己的意志。他连他自己的意志都不能拥有,你说,你再喜欢他有什么用呢?”
冯珂悄悄流下了眼泪。
回到紫寰宫,她独自黯然神伤了半夜。
这天夜里,她正在休息,梦中感觉身体有些不适。好像有阵阵暖流,一股一股自身体向外流淌。起初她以为是月事,然而很快反应过来。她已经有了身孕了,怎么可能来月事呢?她心跳恐惧起来,连忙唤人:“来人!来人!扶我起来!”
不是错觉,是真的。
有血顺着她的裙子流下来。
腿上是血,裙子也被浸透了。她完全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她惊恐的脸色煞白,手足无措。深更半夜,宦官连忙奔去太医署去请了御医来给她检查。
太后和拓拔宏也被惊动了。
御医称:“冯贵人流产了。”
太后和拓拔宏,同时变了脸色。太后不敢置信地转头看了一眼拓拔宏,拓拔宏同时也转过头,不敢置信地看向太后。
母子俩都试图从对方脸上寻找答案,然而双方都是一脸诧异。
她为何会突然流产,御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说:“冯贵人的身体不适合受孕,胎儿着床不稳,可能近日又偶然风寒,邪气入了体……”
幸而冯贵人身体无大恙,御医说需要卧床静养一个月。太后问道:“那她以后还能受孕吗?”
御医道:“这个,臣也说不准,兴许可以,也兴许还会重蹈覆辙,毕竟冯贵人的身体……”
太后只能哀叹了。
她让御医退下了,让冯绰留下陪冯珂。
拓拔宏跟着太后出了殿。
两人并肩行着,只隔了一步远的距离。拓拔宏微微低着眼,似是有话要说又说不出口。
他发现殿外下雪了。
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银屑,宫殿上和殿前的树梢上,也涂了一层白。空气格外安静,格外冰凉。拓拔宏望了一眼雪,低声道:“天冷了,孩儿送太后回宫吧。”
太后道:“你留下陪珂儿吧,不用送我。她现在需要人陪。”
拓拔宏坚持道:“这里有阿绰在陪着,我送太后吧。”
太后没再拒绝。
宫人上前,为太后披上了披风,拓拔宏扶着她上了辇,自己也系上了挡风的狐裘,坐上去,陪着她同行。
太后心里很惆怅。
这就是命吗?冯家的女人,都这样不幸。她嫁进宫啊,阿珂和阿绰,也嫁进宫来。她生不了孩子,阿珂怀了个孩子也没了。莫非是上天注定了冯家的女人都要嫁进宫,都无法有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