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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好还的,你昨儿不是说了‘谢谢’么。”

“这不是一码事。”楚眠说,“总之我不想欠别人东西。”

这话让于燃脸色一沉。

如果是同学之间的礼尚往来,那于燃一定会欣然接受楚眠的好意。但对方偏偏用了个“欠”字来形容一件不足挂齿的事,他这种心理负担让于燃理解不了,只能闷声说:“你不爱吃糖?那我薯片给你吃。”

“不用。”楚眠低头掏出钱包,语气漫不经心,“干脆我给你现金吧,昨天的——”

“你这样真没意思。”于燃直接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楚眠听到于燃凝重的呼吸声,抬起头,看到对方清秀的脸明显怫然不悦。但于燃没有当场发作,只是深深地望了一眼楚眠,然后把他晾在一旁,径自到收银台前结账。

正如于燃体会不到楚眠心里那点微不足道的亏欠感一样,楚眠也不明白于燃生气的原因。

在楚眠看来,接受了别人的好处就意味着之后要还回一份人情,当时一句“谢谢”是肯定不够的。尤其对于关系不熟的同学,更是理所应当要划清楚界限,他的自尊心不允许自己占别人便宜。

不过既然知道于燃正为此恼火,楚眠也觉得没必要再激怒他,他们这样互相无视倒是个更好的选择。楚眠索性默默收起钱包,扬长而去。

这天以后,两人都没再主动搭理对方。

第8章 和解

“协和?你是说北京的医学院啊……当然很好,如果能考上,你爷爷肯定更高兴吧,他跟我们回忆他年轻的时候就总说很想从医来着,后来他退役了还闲得没事在家看内科方面的书……”

楚珩小心翼翼地将荷包蛋叠在全麦面包片上,推到楚眠面前,两人吃着早饭聊起考学和专业的话题。

“咩咩我跟你说哦,你爸下个月回容港,有可能会找人帮你们学校调几个特级教师,你记得告诉他以后选文科还是理科。”

“理科。”楚眠往牛奶碗里倒满麦片谷物,“我想考协医的临床医学。”

“临床医学……八年制的那个?”侄子的目标听起来志向远大,楚珩很欣慰他能在这个年龄就坚定未来方向,于是多问了一句:“在容港的分数线大概是多少啊?”

楚眠声音很平静:“今年最低分六百九十七。”

“697”三个数字排列在楚珩脑海里的时候,她差点把果酱涂到手指上。毕业多年,她早已对高考分数不敏感,但最起码还是有点常识的:“这差不多能上清北了吧?”

楚眠低头答话:“协医的临床医学前两年半得在清华上,后五年半才回本部,本科录取分差不多是清华专业里的中等层次。”

换句话说,想考上北京协和医学院的临床医学,就必须超过清华大学的分数线。

楚珩知道他已经在为高考目标做准备,自己也就没必要多操心,可她沉默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那你高考是不是起码全市理科前十才稳一点?”

她飘忽不定的语气被楚眠注意到,少年抬头反问:“你觉得我考不了?”

“嗯?你当然可以。”楚珩不想打击他的自信心,立即露出笑容,“天赋这种东西不是谁都能有的,而且容港高考压力小,对你来说,全市前十本来就挺简单啊……”

“那是以前。”楚眠神情淡然地别过脸,“很久以前了。”

睡病发作的两年多以来,楚眠每天都期待身体在梦醒过后能恢复如初,所谓“嗜睡”“猝倒”都只不过是一场随时可以忘却的噩梦。但日复一日,他不仅没有好转的迹象,学习成绩反而还下滑严重。从港外全校第一,到班级倒数几名;从天赋异禀的优等生,变成了旁人眼中的异类。

——楚眠,不想听课就回家,学校不是你睡觉的地方!

——快看,楚眠又睡着了,哈哈哈……

——别觉得自己脑子聪明就可以不做作业,全班现在只有你跟不上进度了,还不抓点紧?

——呦,学霸,白天总睡觉,半夜干嘛去啦?

……

国内熟悉发作性睡病的医生少之又少,了解睡病的民众更是寥寥无几。他不仅确诊前要承受蜂拥而至的奚落,确诊后也并不会顺理成章地得到谅解。在与噩梦反复拉扯的过程里,楚眠逐渐学会了独自面对大家的失望目光。

“你不要心急,咩咩,医生不是说有很多人成年后都慢慢自愈了吗?”楚珩放下勺子,声音恢复最轻松的状态,“好啦,不想这个了。这几天在成骏感觉怎么样,适应吗?”

“挺好的。但除了语文,其他老师的讲课速度都很慢,耽误时间。”

“跟同学关系近了没有?”楚珩问,“那天给你糖的同学每天和你一起玩吗?”

“不熟。”楚眠把碗里的牛奶一饮而尽,淡红色唇边印了一圈乳白。他抽出纸巾擦嘴,在姑姑开口询问原因前就主动补充道:“跟他不是一类人,混不到一起。”

他起身,丢下句“我去学校了”,提起书包离开家门。

学校今天给高一年级发了崭新的运动外套,墨黑主调搭配白色,衣领袖口等衔接处用柠檬黄条纹作点缀,面料有点光滑,质感接近冲锋衣,过去穿腻了“蓝精灵”的学生们对成骏校服很满意。楚眠披上外套确认尺码,他在港外穿制服衬衣,现在对这种宽松运动服不太习惯,写字时袖子总有点不舒服。

“咱们学校校徽居然不是一匹马!”于燃对新发现的细节感到惊奇,“这是什么?三角形的……丢哥你快看!咱们校徽是个粽子!”

方昭盯着校服反驳他:“怎么可能是粽子!这……这明明更像寿桃!”

两人为这点小事展开热烈讨论,声音灌进不小心睡着的楚眠耳中,令他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团馅料,被塞进了拥挤的米粒间做成饭团。

上午都是楚眠最容易犯困的阶段,有时睡过头还会错过午饭时间,等到下午就慢慢精神起来了。在纪律不严的历史课上,楚眠专心复习上午数学课错过的内容。

不过复习没有进行得很顺利,因为楚眠发现历史老师总往自己这边看。尽管拥有上课不听的特权,楚眠还是不想在清醒状态下忽略老师的存在,这样显得自己太不尊重长辈。

而让历史老师持续关注靠窗方向的原因,其实是自己前座的于燃。

之前第一次上历史课时,于燃就成功吸引了老师的注意。这位男老师年轻,戴眼镜很斯文,容港口音亲切,最具特色的是他修长的手臂,坐前排的同学看到不禁感叹:“老师,你胳膊这么长,肯定能直接摸到地板吧?”

“那当然。”历史老师爽快地绷直腿弯下腰,手指不费吹灰之力就碰到了地。

于燃看了也不禁感叹:“哇!那你手机要是掉进厕所,肯定能直接捞上来吧!”

他这一说完,老师的手机正好从裤子口袋里滑落掉在讲台,“咔嗒咔嗒”滚两圈儿屏幕碎了。

于燃立即捂住自己的乌鸦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