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客厅里,栗二爷坐在主位,手里握着拐杖,一派和气地告诉栗文涛:“这桩婚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婚后栗乐今和栗青一起搬到穆家。”穆冬知亲自上门拜访,他们这把老骨头虽不至于受宠若惊,但到底还是满意的。
栗文涛一愣,他这儿还等着穆冬知上门呢,二叔却告诉他婚事已经定下来了,还要把栗乐今带走。不过他敢怒不敢言,只好压下自己的怒气小心地问:“二叔,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栗二爷眯了眯眼,斜睨了这个侄子一眼,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只是说:“栗青也该搬出栗家了。”这些年栗青姐弟在栗文涛这里过得怎么样,族里的人都心知肚明,上次栗青的庆祝宴他送她一间公寓也就是表个态。只是没想到这栗文涛心还是太毒了。
栗文涛被他看得出了一身冷汗,心里不忿,肯定是穆冬知给了族里几个老东西好处。他想了想,道:“二叔,栗青这可还没有成年,怎么能嫁人呢,更何况……”他看了一眼栗二爷,声音渐渐小了下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穆冬知身体有疾这不是个秘密。之前也传出过他突然发病被秘密送到医院的消息,只是没有人证实,大家也都只是猜测。且他也到了需要为家族诞下继承人的年纪了,娶一个能为穆家传承子嗣的女人是他的责任。
现在这样仓促地提出要娶栗青,难免不让人猜想他是不是因为身体缘故随便娶了一个妻子。
至少栗文涛就是这样想的,栗青不过长了一张漂亮的脸,穆冬知那样的人物能看上她什么呢?肯定是看上她无父无母,好拿捏,能老老实实为他生孩子。
越发觉得自己想的没错的栗文涛,有些得意于自己对局势和人心的准确把握。
栗二爷见他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不耐地摆摆手,虽然人老了,可眼睛还没瞎,栗文涛在想什么他清楚得很,不由得哼了一声看向栗文涛:“他身体再不好,那也是穆冬知。”
栗文涛正沉浸于自己的想象之中,闻言不禁脸色一僵。是啊,那可是穆冬知,就算穆冬知明天就要死了,有的是大把的世家愿意把女儿送过去,何必上赶着娶一个一无所有的孤女?
“栗青未成年这事也不劳你操心,穆冬知会解决。”栗二爷不紧不慢地起身,栗文涛连忙上前来想要扶他,却被他挥开,自己拄着拐杖慢慢往外走。走之前还给栗文涛留了一句话:“婚后乐今的监护人就是穆冬知了,你到时候在手续上签个字。”说完也不顾栗文涛目瞪口呆,带着人径自离开了栗家。
栗青混在一群家长中站在大门外,她体质特殊,不怕热也不怕冷,在一群满头大汗的家长中显得很特殊。
栗乐今背着书包从教学楼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她,加快脚步出了大门走到栗青面前:“姐!”他仰着头,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她。
栗青朝他笑笑,从自己包里拿出水壶打开递给他:“赶紧喝点水。”今天是乐今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天,他们学校挺重视的,监考十分严格,连水壶都不许带。
灌了一大口水,栗乐今把水壶递到栗青手里:“姐,你也喝点儿,天热。”姐姐最近变化很大,常常对他笑。栗乐今在太阳底下眯眯眼,觉得这个世上,姐姐是笑得最好看的人了。
栗青摇摇头,把水壶放回包里,牵起他的手往不远处的公车站台走去。
“考得怎么样?”不想让弟弟有负担,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随意。
栗乐今摸摸头,有些不好意思:“我觉得应该还不错。”他功课本来就不差,姐姐最近每天晚上都会给他辅导,老师都说他进步很大呢。
看着弟弟健健康康的样子,栗青本来阴郁的心情好了不少。出门之前栗文涛把她叫过去骂了一通,理由是她没把他放在眼里。她现在对栗文涛是生理性厌恶。
陈颖昨晚给栗青打了电话,她被栗青送到了一所艺术院校学舞蹈。在电话里陈颖告诉栗青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她甚至发了一张自己和栗文涛的合照过来,虽然并不是什么大尺度的照片,但从栗文涛脸上的笑容就知道他那时有多心猿意马。
栗青告诉陈颖让她自己见机行事。毕竟对于如何勾引男人,陈颖比她有经验得多。更何况前世她很容易就得手了。
也正因为此,早晨栗文涛义正言辞教训她时,,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让栗青恶心得不行。好不容易忍耐到栗文涛撒完气,刚走出主楼,一阵剧烈的酸楚从胃里袭上来,栗青捂着嘴跑进洗手间,吐得昏天地暗。
姐弟俩一人背一个包,并排站在公车站台。这会正好是旁边小学的放学时间,不少领着孩子的家长都这儿等车,栗乐今的新同桌一个特别可爱的小女孩也被她爷爷牵着站那儿,他兴奋地同她打招呼:“佳佳!”
栗青顺着弟弟的视线看过去,那女孩儿扎着一个马尾穿着白裙子,长得白白的,一双大眼睛十分灵动。只是这小姑娘脸色不太好看,瞥了栗乐今一眼,不太乐意地对他说:“栗乐今同学,我们又不熟,请叫我苏佳。”
说着苏佳又退了一步,精致小巧的脸上不掩嫌恶之色。栗乐今是班上有名的寒酸鬼,一年四季就那么几套衣服,也不知道洗没洗过。上次小考之后调座位,田老师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让他和这样的人挨着坐,害得自己被班上的同学嘲笑。
“寒酸鬼。”苏佳小声说了一句。
栗乐今有些不知所措,不明白这个长得像娃娃一样可爱的新同桌为什么会说他们不熟。可苏佳叫他寒酸鬼时他就明白过来了,小脸一下子变得惨白,低下头不说话。
栗青冷冷地看了那小女孩儿一眼,不着痕迹地把弟弟拉到身边,紧紧握着他的手,心里既气愤又心疼。
苏家的爷爷本来见栗乐今和栗青穿着打扮都挺寒酸的,也就没多搭理他们。孙女那样说他还自觉得意,此时见栗青面色不好,才假惺惺地教训苏佳:“佳佳,你怎么能这么对你的同学说话呢?”
“本来就是嘛,我又没有说错。”苏佳佳瞪了栗乐今一眼,嘟着嘴反驳道。班上的同学都这么喊他,又不是自己胡说的。
她的声音尖锐,不少家长都已经扭头看他们。苏佳的爷爷见状拉着她,只好假意朝栗青道歉:“小孩子不懂事,小姑娘你多包涵。”
他本来以为自己一个长辈主动开口道歉,栗青再怎么也不会不给面子。却没想到栗青只是冷眼看向他,一声不吭,完全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栗青心里堵得慌,她的手握着乐今的手,微微汗湿。她低下头,他一副手上的样子:“栗乐今,抬起头来。”她的语气冷硬,全然不似平常那样柔和。
栗乐今一时没反应过来,楞了一下才呆呆抬起头来看她:“姐姐……”
“你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低下头。”
她的声音难得拔高,冷冷地看向那对爷孙,冷声道:“小孩子是不懂事,她懂的都是大人教的。”
她的话意有所指,那些偷偷围观的家长看苏佳爷孙俩的目光也变得不屑起来。那小姑娘看起来也八、九岁了,怎么也该有点礼貌吧。
苏佳的爷爷本来还想仗着自己年纪大,好好教训一下栗青,却没想到身边窃窃私语都在指责自己。只好不甘不愿和拉着脸的苏佳到另一头等车。
等人都散了,栗乐今小心翼翼地问一言不发的栗青:“姐姐,我是不是给你丢人了。”
栗青压下自己的心疼,蹲下去和他平视,一字一句地告诉他:“乐今,做错事的人才应该觉得丢脸。”她握着他的肩膀,目光沉静:“只要你是对的,就该昂首挺胸。”
虽然栗青看起来平静,但她心里是十分自责的。作为一个姐姐,她很难不责怪自己忽略了弟弟在学校的境况。她自以为已经做得很好,却没想到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
虽然小孩子攀比穿着是不对的,但不可否认的,大多数人看人都是从外表开始。栗青孤独惯了,也很享受这种一个人独处的时光。然而她忽略了一点,她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并不代表乐今也一样。
说到底,她还是犯了想将自己的成长过程全套照搬到弟弟身上的错误。
栗乐今第一次见栗青用这样认真严肃的语气同他讲话。
苏佳那样说他的时候,他只觉得羞愧,甚至觉得自己确实如班上的同学所说的那样是个寒酸鬼。但现在想想,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他们虽然没有钱,穿不起那种很贵的衣服,但他的衣服鞋子永远都被姐姐洗得干干净净的。他对谁都很和气礼貌,从没有作弄过谁。
姐姐说得对,他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感到羞愧呢。于是点点头,挺起胸膛承诺道:“嗯!”
“栗小姐。”一辆车黑色的车停在他们面前,从车上下来一个穿着深色西装的老人,他将车门拉开,微微微微躬腰,恭敬地对她说:“穆先生让我来接您。”
一时之间,所有的人都看向了栗青姐弟。就算这所学校不少人家里条件都算不错,开私家车来接孩子回家的也不少,但面前几乎要闪光的车看起来明显跟那些周围的车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