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甜顿了顿,想了好一会儿,这才说道:“奴婢来府里的时候虽然不长,可也看出来了,少爷是个清高倨傲的人,哪怕襄阳城的大人来见您,你想拒也便拒了。可陈大人不同,你不但亲自迎他入府,在亭中饮酒时,特意将上座留给他。我便想依着少爷的性子必是十分尊敬陈大人的,若我能说动陈大人的话,少爷想必会酌情考虑将我留下的。”
说完,她惶恐不安的看着叶知秋,再用力的磕了好几个头:“请少爷赎罪,奴婢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能够在少爷底下做个丫头。绝无他心!”
这样细腻的心思,便是被她算计了,叶知秋也只能认栽,他抿唇了半晌,最终问道:“为何?”
为何要不辞万难的留下来?
田甜哽咽一声,这才慢慢道:“少爷,我外祖和我娘死的早,家中只剩父亲了,不过几年父亲娶了后娘生了弟弟,家中更是容不下我。才蹉跎了不过几年,后娘把我卖给了杜娘子,万幸春少爷来找杜娘子要个丫头,杜娘子把我送了出去。少爷,春少爷来的时候跟我说了,若我不能成功的留在这儿,便把我送到窑子里去。”
说罢,她擦了擦眼泪,慢慢道:“少爷,不是我瞧不上勾栏窑子,我本就是清白人家的女儿,外祖是个秀才,我便是再穷苦也是懂得女子不当为妓的。”
叶知秋听后,沉默了许久,才提了纸笔写道:“若我是你,也会这般做。”
田甜松了口气。
叶知秋又写道:“可你知不知道,你这般的心智、这般的算计,就算我把你留下来了,你不怕我折磨你么?”
田甜走到了这步,已经没有怕不怕了,只要她能留在叶府,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她摇摇脑袋,真诚的说道:“不怕的,少爷,只要您让我留下来,就算做牛做马我也愿意!”
叶知秋冷笑一声,看着她,提笔写道:“那你自己便要记好今日说的话了,去吧。”
田甜又磕了个头,这才福身退了出去。
叶知秋静静地坐在八仙椅上,捏着眉头。
这丫头,看着老实的要命,谁知心里弯弯拐拐的心思这么多?
若不是看在陈大人再三替她说了好话,叶知秋必是看都不想再看她一眼。
如今她虽然入了他的府,成了他的丫头,那么自然得守他的规矩。若是敢做什么逾越之事……
叶知秋看着手里的卖身契,微微勾起薄唇。
他会让她生不如死的。
田甜重新回到自己的闺房,拍了拍胸腔里跳的飞快的兔子,将早已僵硬的脊背靠在门扉上。
这步步都是险棋,若差个一丝半毫,自己怕早已经跟着春十三回到窑子里去。
还好赢了,不然她这辈子都完了。
确定自己终于能留下来当个丫头,田甜将自己的包袱放进了箱柜里,她疲倦的坐到床榻上,摸了摸厚实的被子,将自己的脑袋一头扎了进去。
放松间,时间溜得飞快,转眼间便是另一个清晨。
虽说当了叶知秋的丫头,可每日还是极闲散的。自那次碰坏了叶知秋的梅树,田甜再做什么事都得先问问叶知秋,如此倒是没再出什么查错了,他们主仆间也相处的有模有样。
叶知秋是北方人,酷爱面食,镇上买的总不合他的心意,田甜手上的创口好了便时常做面,他现在倒是不嫌弃了,每日吃的倒也乐呵。
只是田甜觉得奇怪,她家少爷明明能够说话,却惜字如金,每回交谈只说单单的几个词而已,其他的长句子都是以字条的形式来告知她。
当真是奇怪的很。
这日田甜又要揉面,忽然发现府中的面粉空了,于是便拿了篮子出府去采买。
从前叶知秋的每日餐食都是由镇子里最好的酒楼送过来的,自田甜下厨后,他约莫觉得味道十分不错,便没再吃镇上酒楼的菜食了。
叶知秋在银钱方面上对田甜很是放心,因为知道她每日清晨要出门采买食物,便在厨房里准备好了碎银子,供她随意使用。
田甜数了些银子挎着篮子便出了门,还未走出巷道,便瞧见一个貌美的妇人神情鬼祟的站那打探,见田甜从叶府里走出来,她好看的眉毛紧紧的皱着,一双黑琉璃的眼睛珠子直勾勾的盯着田甜看。
像是被饿狼盯着一般,难受的紧。
等田甜采买了食物后,回来的时候便没再看到她了。
田甜提着篮子回厨房里忙活,在路上碰见了陈大人。这次能留在叶府,田甜十分感激陈大人,忙给他福了身道了半晌的谢。
陈大人年过百年,头发有些花白,身体也发了福,乐呵的站在那像个弥勒佛似得。他笑眯眯的瞧着田甜,问道:“你如今得偿所愿,可是开心得意?”
田甜忙的跪了下去:“大人赎罪,我是的确没办法了才出此下策,要是还有别的法子我是绝对不敢冒犯您跟少爷的。”
听罢,陈大人长叹一声:“罢了,这事儿过了便算了吧,以后别再这般了,你主子也不喜欢这样的丫头。”
田甜见陈大人原谅,心里提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了下去。
此时,她还不知一场疾风骤雨隐在暗处,只等她生了个差错便铺天盖地的打下来。
冬至之后,春节已翘首以盼了。
趁着这几日天气不错,襄阳城的百姓将家里的被套、棉衣都拿出来浆洗干净。
田甜也不例外,她将自己卧房里的东西都洗干净了,又得了叶知秋的许可,将他卧房里的床帐、被罩、幔子都取下来放到盆里。
收拾叶知秋床榻的时候,她在床榻下发现了一个脏兮兮的虎头娃娃,上面老虎眼睛已经掉了一只,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田甜万万没想到叶知秋还有这么幼齿的东西。可这虎头娃娃太脏了,一看便掉在地上很多年了,田甜想了想,便将它和其他东西一起拾掇了放进盆里,一起浆洗干净了。
这日乌云消散黄日轩昂,叶知秋难得没有看书作画,反而搬着一个藤椅坐在太阳下小眯了一会儿。
府邸不大,就这个院子里空位最大,田甜牵了麻绳,将洗好的东西一一晾晒好。微风吹过,送来淡淡的皂荚味道,很是好闻。
叶知秋不知在何时睁开了眼,他偏过头,看着田甜小小的身影忙进忙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