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今日的曾亦舟与平时委实不太一样。原本清俊白皙的脸被晒黑了一圈,凭着依稀的光线,隐约可见他腮边的青色胡渣,如同麦芒一般地扎眼。
古人说,人世间最美妙的三件事是,金榜提名时,洞房花烛夜,他乡遇故知。他乡遇故知排在最末,可见压轴重要性。
现下,梁语陶明明是激动的,却依旧极力掩藏着自己的情绪,裹紧了身上的外套:“你、你怎么来了……”
他迈步走向她,黄沙在他的脚下,咯吱咯吱地响:“之前你一声不吭就出院了,我在久江市找了一圈也没能找到你。”
“我回家了。”她回答地干净利落。
“嗯。”他轻声低哼:“我估料着你大概是因为我突然对你的表白接受不了,生我气,才回了远江市。所以我就给岑姨去了个电话……”
她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跟我妈打小报告、吹耳边风了?”
“我又不是你,哪来那么多小伎俩。”他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继续解释:“我给岑姨去了个电话,想问问你的情况。结果,岑姨却跟我说你来山区当打拐志愿者了。起先我还挺放心的,可岑姨偏说你走后她一直心有余悸,担心你的身体状况会起高原反应。我仔细想了想,觉得挺有道理的,就沿路跟了过来。这山里的道路崎岖的很,车子都开坏了一辆,只好又换了一辆。不过……”
他别过脸看她,多日不见,她的肤色稍些黑了点,虽不如以前白嫩,却显得更加健康。他淡笑着扫了她一眼:“不过现在看你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就开始插科打诨:“我妈肯定是骗你的,什么心有余悸?我明明每天都跟她打电话报备情况的,我看她摆明就是故意坑你来的。”
“没事,反正都已经来了,也不说后悔了。”
梁语陶心里嘀咕着他倒是大方,跋山涉水连车子都半路坏了,居然还这么语气轻飘飘的。然而,却在无意间看见他那一身略显狼狈的行头之后,她心里却是酸了。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他宠溺一笑:“看一眼你我就走了。”
“曾亦舟你是不是傻啊?”她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四周光线昏暗的一切:“这山里连盏路灯都没有,你这么开回去,也不怕死啊。”
“我连着开了三天夜路了,没多大问题的。”
梁语陶被他气坏了,这人真是不识相,都不给他台阶下。她气冲冲地说:“你倒是不惜命啊,瞧瞧你眼皮子底下的乌青,几天没睡了吧。”
曾亦舟不说话。确实,下飞机之后驱车赶来,曾亦舟一直未有好眠,难得眯一会也是在车上,不到半刻,又重新上路,只为早点确认梁语陶的安全。
“今晚就别走了,实在想走等明天一大早吧。再说,我妈不是让你来跟着我确认我的安全吗?这样半途而废又算什么回事。而且,正好我们队里有几个男志愿者受了伤,正好需要个男人帮衬着,你既然来了,就顺道帮忙吧。”
曾亦舟细细想了想,觉得倒也对。毕竟陪在梁语陶身边,陪她一同进行志愿者活动,更能够令他安心:“那好,我今天就在车上睡一晚,等你明天起床,我陪你一起去参加活动。”
“睡车里一晚上,小心你第二天就腰酸背痛站不起来了,别说参加活动了。”
“那我找附近的旅馆住下。”
“这附近除了这一家根本就没有其他旅馆了。”
曾亦舟说:“我问过服务台了,旅馆客满了,我还是在车上将就一晚上吧。”
梁语陶快要被他气疯了,扯着他的手,就将他往旅馆里拽:“你几天没洗澡了?浑身臭的都快引苍蝇了。这旅馆虽然又破又脏,但好歹热水澡还是有的。你赶紧进去洗个澡,省的把我熏死。”
于是,曾亦舟就那么被梁语陶生拉硬拽地带进了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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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尽一身疲惫,曾亦舟用毛巾擦着短发从浴室里出来。短发上还缀着水珠,一滴一滴地往开裂的地砖上掉。每一次擦拭,毛巾上就带出了消毒水的气味,浓烈的弥漫在房间里。
曾亦舟走出来的时候,梁语陶正坐在床边揉着肩膀,她的表情带着些痛苦,看的曾亦舟有些不解。
大概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梁语陶吓得立刻收回了按摩的手,胡乱地放在膝盖上。她轻咳一声,嗓音略显尴尬:“待会你也别睡地上了,这山区里昼夜温差大的很,保不准就会冻出病来。等会我睡左边,你睡右边,记得离我远点,男女授受不亲。”
“你肩膀怎么了?”他没回应,反倒是站在她身后,冷不防地问了一句。
她故作轻松:“没怎么啊。”
“那你转过身来。”
梁语陶不愿意示弱,她定了定神,整个人站了起来,脚下一转,一屁股重新坐下。期间,她的肩膀没有动一下:“转好了。”
“你肩膀受伤了。”曾亦舟皱眉:“正常人转身都是先转肩膀,你身体僵硬,有意回避肩膀的旋转,说明是有问题。怎么了,我帮你看看?”
“不用了,我好得很。”梁语陶直接躺倒了下去,结果一不小心就碰到了肩膀处的淤青,疼得她险些掉出泪来。
曾亦舟见状,赶紧将她从床上拽了起来。睡衣t恤的领口很大,冷不防地他就看清了她肩膀上的淤青,突兀的缀在白嫩的皮肉上,有些可怖。
“怎么弄的?”曾亦舟蹙眉不悦。
梁语陶见瞒不下去了,干脆坦诚布公:“前几天去山区里,向买孩子山里父母讨要回孩子,结果没要回来,反倒是我们一大群人被当地愚昧的村民打了一顿。我还算是受伤轻的,好几个队里的男志愿者,脑袋都挂了彩。”
“你怎么就不能安安分分地待在远江市,偏要跑出来。”曾亦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抚上她肩膀处的淤青:“先别动,我帮你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要是伤到骨头,得赶紧去医院。”
之前受了一棒,梁语陶只觉得疼,倒也没想到过有没有伤及筋骨。现在曾亦舟一说,她倒有些担心了,一本正经地端坐着,还不忘跟他嘱咐:“你轻点,我疼……”
他落手的动作顿了顿,瞬间变得轻缓:“知道疼还不好好保护自己,被人一棍子打上来,也不知道要跑。”
“当时全村的人围着我们,我哪里跑得掉。”
“那我看你接下来的活动也别参加了,我明早就带你回远江市。”
听到曾亦舟要带她走,梁语陶立刻坐不住了,立马翻了个身过来,瞪着他:“我绝对不会跟你走的,这件事我是真的杠上了,要是那个孩子不讨回来,我绝对不离开这里。”
梁语陶这人,从小就倔脾气,曾亦舟自然也知道,就不再反驳她。他只是颇为无奈地笑了笑,放下了替她揉压肩膀的手:“放心,应该没伤到骨头。只不过有点淤青会比较疼,这几天别碰着磕着。我待会拿个热毛巾给你敷一敷,舒缓一下疼痛。”
“嗯,你怎么好像很懂似的。”
曾亦舟身形一顿,眸子黯了黯:“我大学的时候,旁听过几节医学院的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