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院厢房的窗口边,三条人影静静的站在黑暗中,一人声音低沉低低道:“镇国公,你凭何觉得我的手下官员中会有人和宁王勾结呢?”
宋楠伸出两指轻轻拨开窗帘朝对面的那间柴房观看,头也不回道:“王大人,我可不仅仅是凭直觉,我可是有着充足的把握的。”
王守仁低低的咳嗽了一声道:“照本官看来,你就是凭着直觉的,你和他们交往不到两日,话也没多说几句,本官跟他们相处了数年时光,这些人又是本官筛选之后觉得极为可靠之人,难道还不如大人这两日的走马观花?”
宋楠放下窗帘,示意站在一旁的王勇接替自己的位置,回转身来,黑夜里眸子闪闪发亮,语气平缓的道:“王大人,有句诗叫做: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也许正是因为你们太过捻熟,所以分辨不出神情动作上的某些差异。没准我新来乍到,却能看到这一点。当然这都是虚的,说点实在的理由吧,你我都知宁王在江西经营多年,耳目手脚无处不在,然则你告诉我赣南之地他的手脚伸不进来,这一点我当然不信。”
“当然,我不是不信你王大人的话,我这么说也是基于常理的分析,试想,宁王怎么可能留下王大人所属这块处女地……唔……不加开发?也许表面上的东西迷惑了王大人的眼睛,王大人自然是相信这里是干净的地方,那是王大人的情感和自尊在作怪。”
“情感和自尊?”王守仁道。
“是啊,身为赣南巡抚,你自然是希望下属都是廉洁的好官,事实上你的潜意识里是明白赣南有宁王的手脚的,否则你何必要去选择这七八名官员来见我呢?大可一并叫来拜见便是。”
王守仁无语,这一分析好像自己被宋楠看穿了一样。
宋楠轻笑道:“这种行为,用大人心学不知如何解释。内心知道属下有宁王手脚,但却强行置之不理,也不愿去相信这一点,是否可以称作为知行难一呢?”
王守仁咂嘴叹道:“知行不一,确实如此,镇国公所言甚是,看来我学理还未艰深,将来这心学要臻于化境,还需加入知行合一之理才是。”
宋楠吓了一跳,这才明白,原来这时候的王守仁所倡导的心学还没有知行合一这一说,自己胡乱的提及,或许便是王守仁将来提倡的起因,这岂不成了一笔糊涂账么?
两人嘀嘀咕咕的说话,外边的三更敲过,已经是深夜时分了,对面柴房之前却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王守仁心中有些得意,镇国公自以为是的以为所携官员之中必有宁王耳目,所以在这里连夜蹲守,事实却教这位镇国公无言以对。王守仁赶紧压制住这种情绪,暗责自己居然跟眼前这青年人有些较劲的意味,自己是当世大儒,如此心境要是教外人得知,岂不是笑掉大牙?看来自己还需在心境和涵养上再加历练才是。
寂静中,三更三鼓的更漏声也敲过了,太久太无聊的等待让王守仁几乎睡着了,王守仁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镇国公,老朽想回房休息……”
“嘘……”宋楠正从窗帘的缝隙从外看,回身来伸出一根手指,差点戳进王守仁的嘴巴里。
王守仁一惊,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王勇适时让开身子,王守仁眯着眼睛从窗帘缝隙往外看,只见微弱的风灯昏暗的灯光下,驿馆外院垂门处,一个幽灵般的人影正悄悄的往柴房靠近,人影虽模糊,但他手中的物事却是一看就知道,那是一柄闪闪发光的钢刀。
“这……”王守仁想问这人拿着刀作甚。
宋楠却没回答他,摆手低声冲王勇道:“他一进柴房门,便拿下他,教他无可辩驳。”
王勇低低的答应一声,轻手轻脚的走向门口,不一会,门口悉悉索索之声响起,那是一队亲卫轻快的脚步声。
王守仁大气也不敢喘,眼睛死盯着那模糊的黑影,从走路的身形和动作来仔细辨别,终于低声惊呼道:“是他?怎么可能?这也太让人难以置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