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八年的新年表面上热热闹闹,按理说,这个新年是大明上下最为舒心的一个新年,但其实并非如此;外患虽除,夺回河套之后,今后将着力经营巩固,无非是大把银子砸进去的问题,但朝中内忧却不是如抗击鞑子那么的简单。
解决外患可用武力,举大军与敌死战,以大明的军事实力,就算一时不能根除,但也决不至于有大的纰漏。但是朝中内忧却比除外患要复杂了万倍,而且稍有不慎甚至比鞑子入侵还要危险的多。
历朝历代,争夺皇权的斗争往往会引发一场巨大的内乱,小而言之宫闱内斗,大而言之举兵互伐,往往会造成国家分裂百姓涂炭之局。大明朝如今已经国力衰微,亟需休养生息,若再经一次内战,局面将成糜烂之势,就像一个已经濒死的病人,迎头再给他来上一棒子,基本上再无活命的希望了。
宋楠当然不能让事情朝着不可收拾的方向发展,原本宋楠对正德的病还抱有期望,认为事情不至于那么糟糕,但李神医的话历历在耳,正德若只有月余之命,自己何去何从也该做些考虑了。
宋楠很清楚,一旦正德身死,新皇即位,朝中的格局将天翻地覆。正德即位时的情形尚记忆犹新,从内廷到外廷几乎来了个大换血,这便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杨廷和等人竭力推荐立嗣人选,便是为将来捞取政治资本,可以想见,若杨廷和推举的朱厚熜成为未来的皇上,将来朝廷中恐只有杨廷和一党一家独大。
而自己一直以来紧紧抓住不放的锦衣卫衙门,一旦乾坤更改,也势必要放手,苦心经营数年的锦衣卫衙门也要换成新皇的人,自己虽然已经是国公,地位固然是尊崇的,但绝对会成为靠边站之人,朝中事务恐怕再也难说上半句话。除非要打仗,否则断不会有人尊重自己的意见,若是一不小心被人弹劾,甚至有可能夺官削爵,总之是任人鱼肉。
无论从国家的角度还是个人的角度,宋楠都不能让这种局面再继续下去,宋楠下了决定,在正德驾崩之前,要将局面稳定住,既不能让杨廷和捞取政治资本,将来打压自己,更不能让心怀叵测的宁王朱宸濠得手。相较于前者,朱宸濠更让宋楠觉得可怕,一旦其子成为新皇,朱宸濠必大权独揽,变成不折不扣的太上皇,那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
所以宋楠决定先将朱宸濠的美梦打碎,让他谋求之事成为泡影,故而才在得知正德已经倾向于同意太后之意的时候不顾一起说出那些话来,说实话,那些事情大多为传闻,宋楠确实没有真凭实据,但事急从权,宋楠需要取得正德的首肯去合法的调查这件事,也顾不得许多了。
新年时节,家家户户放下一年中所有的烦忧安心过年,享受难得的欢愉团聚时光的时候,宋楠却没有这个福气。大年初一一早,锦衣卫总衙中几名锦衣卫的主官陆续到达,宋楠则早早高踞在案后,缓缓喝着一杯热茶等待着他们。
没有新年热烈的气氛,没有相互间道贺的热情,众人一进衙门大堂,便感到宋大人身上散发的肃然之气,一个个准备好的调笑问候之语也咽下了肚子。
能被宋楠叫来的都是绝对的心腹,锦衣卫南北镇抚司的两位首脑,大汉将军统领万志锦衣卫亲军指挥佥事王勇,另外一位便是李大牛。除了这五人,连黄辉侯大彪等人也没有被邀请前来,众人明显感觉到大人是有着极其秘密的事情要宣布。
“诸位,新春佳节之时,打搅了诸位和家人团聚的时光,我甚是不忍,可是没办法,谁叫我们都是当差之人,总是身不由己的。都坐下吧,喝些茶水,我有要事告诉你们。”宋楠缓缓开口道。
孙玄笑道:“大人何必客气,这么多年来大伙儿也习惯了,咱们锦衣卫哪有什么年节,大人贵为国公爷,还不是一样要跟我们一样大过年也要操劳么?”
侯大彪道:“是啊,大人何必跟属下们客套,若无极为重要之事,大人也不会亲自召集我等前来。大人便明说吧。”
宋楠点点头道:“好。既如此,我也不绕弯子了,确有一件事要告知诸位,在说出这件事之前,我告诫诸位,此事只能放在心里,绝不可泄露半个字。另外今日交代的事情,你们也要挑选最为忠心可靠的手下去办,若是走漏了消息,后果将极为严重。”
众人神色一凛,均坐直了身子,竖起耳朵,生恐有半字遗漏。
“皇上生病的消息你们都知道了,皇上的病很是严重,昨日我带着英国公府的李神医前去诊断,李神医亲口告诉我,皇上怕是熬不过今年春天了。”宋楠的声音低低的响起。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那意思是说皇上快要驾崩了么?这消息无意是爆炸性的,所有人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你们都明白,皇上对我不错,皇上病情如此严重,我却无能为力,心中甚是难过。但人总有一死,就算是皇上,命该如此也是毫无办法。现在的问题是,若李神医诊断无误,皇上的病真的好不了了,朝中的格局将会如何?或者小一点来说,我锦衣卫衙门的未来将会如何?这一点想必不难揣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