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楠轻轻敲了敲桌子,仰头沉思片刻问道:“你说当日黑山堡遇袭之时你去大同访友,可曾跟上官告假,抑或安排好军中事务?”
江彬道:“告假那是肯定的,至于事务的安排,按照蔚州卫的规矩,我走之后可由上官代为管辖,据我所知便是指挥同知黄通代管我北千户所军务,岂料出了岔子。”
宋楠道:“也就是说黄通代管之时出了漏子,之后的责任却由你来承担了。”
江彬道:“是啊,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毕竟是我所辖北千户所出了事,我虽告假,却也难逃干系,我也无话可说。”
宋楠点头道:“好,现在的问题是,你觉得王旦和黄通会在兵部下派的考选巡抚面前将责任尽数推给你,如果是这样,你最坏的下场会如何?”
江彬想了想黯然道:“要看他们如何编排于我,若仅仅是失职之过,可能被降职为百户或者更低的总旗之类的低级武职;若是更重些,可能会一撸到底待罪从军了。”
宋楠道:“那样的话,令尊和你这两辈子的努力便全部付之东流了。”
江彬叹道:“可不是说呢,都怪我自己不懂迎合之道,也吃了脾气的亏,边镇将领侵占军户田地,驱使军户为之耕种之事比比皆是,老子偏偏嘴贱,要去说一说,真是咎由自取。”
江彬悔的肠子都青了,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
宋楠默然,江彬经过此事之后恐怕对这些贪赃枉法之事也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在这样的风气之下,逼得人同流合污,当真可悲。
“或许你可以主动去王旦府上请罪,你不是说他贪财好色么?多送些钱银投其所好,多说些好话,也许事情会有转机。”
“宋兄弟,不瞒你说,老狗这回是吃定我了,这些事我又不是没用过,那日我带着毕生积攒的五千两银子去拜访他,可那老狗居然跟我说什么他两袖清风,叫我不要来这一套,把老子气的要死。”
宋楠讶异道:“这倒奇了。”
“我估计五千两银子他压根看不上,可是我平日花销大手大脚,这么多年来积攒下的积蓄也不过五千两,如果我有五万两,还怕他不点头?”江彬黯然道。
宋楠摇头道:“按说这件事可大可小,王旦便是再有钱也不会无视五千两银子的巨款,他动动嘴皮子便可保你无恙,可见还是当日你上报的那件事让他对你恨之入骨,这一回是不把你弄倒不罢休了。”
江彬道:“是啊,老狗记仇的很,表面上笑咪咪的像个老好人,你若得罪他一回他怎么着也要咬你一口报复;西城千户所有个百户,在城中有个相好的小寡妇,生的有几分姿色,王旦看上了那小寡妇,派人去以钱财相诱,可那妇人却不为所动,还将此事告知那百户。那百户也是个性烈之人,跑去当面质问王旦,王旦当然不承认,两下里闹翻了脸;不久后那百户便被调往最北面的刘家堡镇守,刘家堡一带鞑子游骑滋扰最为猖獗,一般都是待罪从军的囚徒才会被安排在那里,去了没半个月,便丢了性命,此事大家心知肚明,谁都知道老狗挟私报复,你说这老狗歹毒不歹毒。”
宋楠听得心惊肉跳,蔚州卫相当于后世的军分区,指挥使便相当于军分区司令,越是边镇地带,资源和权力便越向军队倾斜,造就了军权凌驾于行政权的现象,其实也算是正常的很,但对于掌握军队的指挥使的约束便更小了,也造就了王旦这样的一批人肆无忌惮无所约束。
这件事棘手的很,按照目前的情形,想善了几无可能,王旦油盐不进摆明了要将江彬踩在泥潭里,自己如何能帮他脱困?
江彬感觉到宋楠的踌躇,他也知道这件事实在太过棘手,也是病急乱投医实在没什么办法,这才想碰碰运气,看看这个小秀才有没有惊天妙手,现在看来,希望渐渐破灭,小秀才也只是个普通人,怕是没有刘基诸葛之才了。
宋楠忽然开口道:“江千户,你若被降职为小兵之后该怎么办?”
江彬道:“那还不要了我的命,当了兵卒面子上过不去不说,王旦只需将我往北边拉锯地带的寨堡一派,迟早我便横尸荒野。”
宋楠道:“既然如此,江千户一定不惜以命相搏,免得下场凄惨是不是。”
江彬咬牙道:“我都想好了,老狗要是不给我活路,老子便黑夜带刀摸进去割了他的狗头,大伙儿一块玩完。”
宋楠笑道:“那可不是好办法,你家中妻儿岂非全部要被充军遭罪。”
江彬道:“去之前先了结了夫人和四个儿子的性命,免得遭罪便是,我死了他们也活不下去。”
宋楠呵呵笑道:“这是偏激之言,但在下已经明白你的心意了,你有这般搏命的心态,在下倒是能献上一条计策,或许能挽回败局。”
江彬惊喜的拽住宋楠的手道:“你有办法了?宋兄弟快说,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宋楠手上剧痛,忙用力挣开他铁钳般的大手,手腕上已经两道乌青之痕,江彬连忙道歉,责怪自己过于激动。
宋楠不以为意,压低声音道:“此计便是以命搏命之法,鉴于目前的情形,你和王旦之间已无调和余地,你又有搏命之心,我才提出这办法,管不管用便看天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