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则林半天没说话,从一边的小书架上拿下一叠材料放在茶几上,对我说:“乐怡,你看看。”
我有点奇怪,这两年以来我和他从来没说过生意上的事,他递过来的东西明显是公司的相关文件。
我有点疑惑,拿过来翻了几页,顿时就有点吃惊了。
这些材料是他手上所持有的公司的股权资料,最上面有一份股权委托书,我不解地问:“叔叔,您这是?”
“我现在已经六十多岁了,日子是过一天少一天,何氏看似有大业大,实际上这些年也养了不少外狼,我能守住的就这些了。你是宽宽的亲妈,这些年你的人品我也看到了,把属于宽宽的这一部分委托到你手上,我最放心。等将来孩子大了,万一我没看到那一天,你把这些给宽宽,也算是爷爷给他的一点念想。”何则林盯着我的眼睛,说了这一通话,而后问,“你对我这么做,有什么意见吗?”
“我觉得太突然了,您的身体非常好,看着宽宽长大成人,不会有问题的。”我不知道是什么事刺激到何则林了,只好顺着说下去。
宽宽继承何氏应该也何连成的愿望,但我没想到何则林会这么直接的说出来。
“我自己的情况我知道,年轻的时候和连成的妈妈一起创业,身子也没吃亏,后来他妈妈去世,再接着在晚上亲眼看着连成去世,只剩下我这么一个老头子,内里早掏空了。”何则林一边看着宽宽一边说,“还好,你给我们何家留下了宽宽,不然我要是走到这一步,真不知道怎么走下去。你的那一份在这儿,和连成在一起这么多年,我这个做长辈的也没给过你什么。”
何则林说完从文件中间抽出一个蓝色的硬皮文件夹,递给我说:“这是给你的,你将来愿意给元元也好,童童也好,我都不干涉。这两个孩子也不能白叫我爷爷叫这么些年。”
“何叔叔,真的不用这样。”我推辞着。
我说的是真心话,关于何家的一切财产我真没想要得到过。何则林今天的举动太出乎我意料了。
他似乎是预料到我会这么说,没动声色地把那些材料装进一个大文件夹里说:“你先拿回去看看,再过几天我和你一起去公正处办过户手续,律师我都找好了,挺可靠的一个人。你要是不想公开这些事,签字以后就把这些股权委托给第三方打理,他们可以先替你保密。不过,这些事即使保密,时间也不会太长,你要尽快适应……”何则林就像是老人在交待后事一样,第一次和我说这么多的话。
“叔叔,您到底怎么了?今年做体检了吗?”我打断了他的话。
何则林今天的表现让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有可能他知道自己身体的状况,会不会是特别不好的消息?如果他的身体真的出问题了,我却什么都不知道,那我有点对不起何连成了。
时至今日,我才忽然想到我应该有替何连成照顾他父亲的义务。即使我们没有真的结婚,但是事实婚姻,有了一个宽宽,他是在我们的婚礼上因车祸去世的……想到这儿,我脸上火辣辣的烫。
“我身体还好,就是想提前把事情安排好,你看历史上多少皇帝就是因为生前喜欢打哑谜,死活不肯公布正式继承人信息,最后死得不是太惨了,就是继承人名不正言不顺了。”何则林笑着说。
“叔叔,要不今年我陪您去做体检。”我试探着问。
“我体检过了,没事,你别瞎担心。今天回去以后,考虑一下我给你说的这事儿。”何则林说完,再也不肯说关于身体方面的一个字。
我心里虽有疑惑,却无计可施。他的体检报告那是涉及到何氏将来经营情况的最重要文件,想必也不是我轻易能拿到的。但是,他今天反常的表现让我觉得其中肯定有事儿。
三个小东西刚把赛车轨道搭好,就到了午饭时间,我与何则林叫了三四次,他们三个才依依不舍放下手里的小汽车,说到下午的时候再比比看谁的车子跑得最快。
这种防真跑道贵得让人咋舌,何则林买了整整三套,今天他们三个搭的是最贵的那种。我本来以后宽宽年纪小,对这个不感兴趣,谁知跟着两个哥哥玩得投入极了,半天都没嫌烦没闹,耐性有点出众。
午饭准备的都是适合孩子吃的清淡的,色香味俱全,三个小东西吃得欢实,我不由多吃了半碗饭。何则林笑呵呵地也让阿姨给多添了半碗汤,看着在我们对面吃得小老虎一样欢实的孩子们,何则林满脸慈爱地说:“你说人这一辈子,要是没个孩子,还真没什么奔头儿。”
他一个商界大鳄能说出这样的话,确实让我比较惊讶。我以为成功的男人追求的都是个人价值的实现,没想到骨子里人都是一样的,只有血脉的延续才叫人觉得是最有成就感的事。
“叔叔,您这样的状态说这个话,有点老气横秋了。”我说着,帮他夹了一筷子青菜说,“多吃点秋葵,对心血管有好处。”
他手里的筷子一顿,我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有点太亲近,带着尴尬把自己的筷子撤了回来。
没想到他嗯了一声,夹起我那筷子秋葵放到嘴里,慢慢嚼起来。
“爷爷,我要吃这个。”胖乎乎的宽宽站在椅子上,拿着筷子还是够不到盘子里的滑蛋虾仁儿。
何则林用久子盛了一勺放到宽宽面前的小盘子里说:“爷爷给你盛,慢慢吃,别着急。”说完又给元元和童童分别盛了一勺。
“宽宽比他爸小时候懂事多了,连成四岁了还不会自己吃饭,那会要他吃饭都要满屋子端着碗追。”何则林回头向我说。
“这三个孩子都是自立能力很强。”我说。
如果是外人看来,这个饭桌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我也被眼前的气氛有点迷惑,忽然觉得这种场景似曾相识。那是在何连成还活着的时候,在我们自己的家里,三个孩子和我,桌子的另一头坐着何连成。那时的宽宽还被我抱在怀里,喂着细细剁碎的虾仁蒸的蛋羹,一屋子的美味,一屋子的温馨。
“何先生。”阿姨悄悄推开门,低声叫了一句。
何则林抬头问:“怎么了?”
“何萧过来了。”阿姨对何萧的称呼,让我心头一动。她原来叫连成的那种亲切劲儿是在叫何萧名字上没有的。
“他来干什么?”何则林的脸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爸,我回家也要被挡在门口了么?”何萧已经跟着走了进来,几步来到餐桌前说,“爸,我也没吃午饭呢。”
何则林脸色不太好,不过当着孩子的面儿没有发作,而是冷冷地说:“自己去拿碗筷。”
何萧倒也听话,接过阿姨递过来的碗筷坐在桌子的另一头,对着我笑笑说:“你也经常过来?我倒是没听说过。”
“我来看看宽宽。”我说。
从刚才的对话我已经看出来,何萧与何则林之间一定有什么矛盾了。他居然连我定期来看宽宽都不知道,看样子矛盾还挺深。
“吃饭的时候说话,哪儿学来的破规矩。”何则林连一分颜面也不给何萧留。
“爸,我小时候爹不亲娘不爱的,没规矩也是正常的。”何萧一脸的满不在乎。
何则林气得不行,把碗重重放在桌子上,努力把声音弄得柔和一点,对我说:“我吃饱了先上楼休息一会儿,你带孩子们慢慢吃。”
说完,何则林头也不回竟直上了楼,何萧看到他的身影在楼梯上转了个弯,才恢复了一脸的笑说:“乐怡,好久不见了啊。”
我闷闷应了一声,给三个孩子夹菜。
我与何则林心情一样,看到何萧的同时胃口就饱了,只是碍于孩子们还没吃完饭,我不好离场,只好一边胡乱应付着他,一边照顾三个孩子吃饭。
何萧迅速吃了一碗饭,而后对我说:“我上去看看爸,刚才看他脸色不好,别高血压犯了。”
我没理会他,心道你上去看望老爷子能有什么事?真的关心他,我看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