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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令蓁沐浴后换了一身轻薄的烟粉色齐胸襦裙,从净房回来时,见霍留行也已拾掇完毕,穿着宽大的白色中衣,坐在窗边就着灯烛翻阅一卷佛经,另一只手慢悠悠拨弄着一串菩提子念珠。
屋里隐约漂浮着一股药香气,有些苦,但不难闻,想是他刚泡过药浴。
听见沈令蓁进门的动静,霍留行慢条斯理地搁下书卷,朝一旁仆役吩咐:“都下去吧,夜里不必留人伺候。”
屋内眼下有四名下人,这个“都”字用得含糊。
他话音一落,原本侍候着他的两个立刻应声离开,但从沈府来的,跟在沈令蓁身后的两个却垂着头没有动。
沈令蓁觉得有点尴尬。
下人们奉了阿爹的命令,对传言中有些凶悍的西北霍家人有所戒备,即便入了霍府,也只听从她一人调派差遣,但到目前为止,她的这位夫君言语行止皆无可挑剔,与“凶悍”二字全然搭不上边,对她更是关怀备至,如此驳了他的面子,倒显得沈家仗势欺人了。
“你们也下去吧。”沈令蓁朝后添了一句。
两名婢女这才退了出去,只是也没走多远,就站守在一门之隔的外间。
沈令蓁斟酌着说些什么缓和气氛,霍留行却善体人意地解了她的围:“来。”
他朝她招了招手,依旧笑得温和,好像一点没有在意方才的插曲。
沈令蓁走上前去,见他面前的几案上摆放了各式胡桃木制的碗碟盘盏与酒爵。胡桃又称“百岁子”,象征的是吉祥安康,百年好合。
他拿起酒爵,亲手往里斟合卺酒,一边说:“这酒有些苦,你抿一口图个寓意就好。”
沈令蓁曾在书上读到过,说合卺酒是苦酒,寓意夫妻二人从此风雨同舟,患难与共。
她摆手道:“我不怕苦。”
霍留行似乎不大相信,将酒爵递给她时微微扬了扬眉,待与她把臂饮酒,果然见她忍不住蹙起了眉头,吞咽得费劲。
搁下酒爵,他抬起一根食指,轻轻点了点她紧皱的眉心,笑着质疑:“不怕苦?”
沈令蓁因他突然的亲近倏尔抬头,瞧见他近在咫尺的一双眼睛,不由一怔。
如果说声音相似是巧合,那么连眼睛也很相像呢?
当初那位恩公的兜鍪只露了一双眼,她因此格外留意过,如今回忆起来,与面前这双温情脉脉的桃花眼几乎一般无二。
沈令蓁再次陷入了怀疑,一瞬不眨地盯着霍留行。
“怎么?”他问。
“我见郎君有些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想是在汴京吧。我十五岁以前随父亲入过几次宫,与不少世家大族的孩子打过照面,或许你也在其中。不过你那时还小,竟留了印象吗?”
那时沈令蓁才三岁,确实没什么印象了,她关心的也不是童年的事。
她问:“那郎君之后就再没去过汴京了吗?”
霍留行点点头:“我十五岁从军,之后两年一直辗转于战场,至于十七岁以后……”他垂眼淡笑,“这腿哪还出得了远门。”
戳人伤处并非沈令蓁的初衷,既已得到他的亲口确认,她也就不再追问了,歉意道:“是我唐突了。”
“无妨。”霍留行的语气依然和悦,目光却紧盯着她的神情,像要从中瞧出什么端倪来,“只是听你意思,还在别处见过我?”
沈令蓁立刻摇了摇头。
她遭掳一事传出去多少惹人遐想,有损名声,既然家里费心费力地对外隐瞒了,霍留行也不是她的救命恩公,那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不与他说明为好。
她说:“也许就是小时候留的印象吧。”
霍留行也没再多问,点点头,一指床榻:“坐那儿去吧。”
“郎君要歇下了吗?”
“是该圆房了。你不困?”
“我……我还挺精神的……”
霍留行又笑起来,只是这回不是单纯的温煦。沈令蓁觉得,他似乎有几分逗弄她的意思。
她羞恼道:“你笑什么……”
“笑你脸皮薄成这样,一会儿该怎么办。”霍留行收起笑意,微蹙着眉,像是有些头疼,“此前可有人教过你如何圆房?”
“不曾。”
沈令蓁曾见二房的堂姐在出嫁前跟着嬷嬷学东学西,但轮着她备嫁,日子却过得相当清闲。
她问起此事时,阿爹气鼓鼓地说:“我家的姑娘用不着学那些伺候人的本事,就这么嫁过去,已是霍家二郎八十辈子也修不来的福分!”
她因此懵懵懂懂,只大约知道,圆房是男女间同床共枕的亲密事。
霍留行露出为难的神色。
沈令蓁试探道:“你也不会吗?”
“好歹长你这么些年,比你总归懂得多,只是我这情形比较特殊,单是我懂,应当不管用。”
“那郎君教我吧,我先跟郎君学一学。”
虽不通人事,但光知道须同床共枕也够姑娘家羞了,何况沈令蓁与霍留行才相识短短几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