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席明德的去世, 汴京城附近和席明德沾亲带故的人都借着吊唁的名头来了席府,停灵了不几日,人聚集了一堂。
席向晚站在席存林身后, 抬起眼打量着这些或面生或面熟的亲戚,脑中思考着今日解决麻烦的手段。
席明德的突然死亡让席向晚有些措手不及——她的祖父上辈子可没这么早死,其次, 席向晚只想着逼席明德让出武晋侯的位置,没想取走他性命,可没想到,自己的手段还没有尽出,席明德居然就驾鹤西去了。
这下铺垫不足, 也难怪父亲的兄弟们蠢蠢欲动。如果不是席存彰现在还没被放回来,恐怕这会儿也要出来喊上几嗓子。
在席老夫人问完话之后,一开始还没什么人在她威严的逼视下走出来,可良久的沉默后,终于有人沉不住气,低着头的走到了席存博身边站定,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有了第一个人打头,后边上前的人就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最后聚集了将近二十,剩下的人则是一动不动,鸦雀无声。
那四名族老,更是坐在座椅上不动如山,显然是被席老夫人敲打得老老实实服服帖帖的,一个屁也不敢多放。
席向晚并不惊讶这些人的出现。席存博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憋了这么多年终于要出一次头,显然不会是无稽之谈,必定已经拉拢了一些人替他说话撑腰,才能有底气站出来。
可这点底气,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席向晚垂了眼,正想着该传话让父亲出面,还是自己出面的时候,席老夫人冷笑了起来,她直接从左到右点了一遍那些站出来人的名字,不论是与她每年都能见上几次的,还是上次见面都要追溯到十年前的,居然一个个名字都记得清清楚楚,称呼也都喊得一字不误,让站在席存博身旁的人都惊了一跳。
难道……祖母是早有留手,就等着这些心怀不轨的人自己跳出来,再一口气铲除了?
席向晚悄悄打量一眼席老夫人的神色,放下了大半的心来。既然祖母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她就只需要在这里看着便是了。
“……还有三堂叔家的席楷。”席老夫人念完最后一个人的名字,拍了拍手,“好,你们很好,老身全都记住了。”
“母亲,儿子以为这——”席存博一躬身,正要再说什么,却被门房高喊的声音给打断了。
“老夫人,国公府世子来了!”
席老夫人淡淡道,“请进来。”
镇国公世子?
席向晚闻言抬眼,若有所思地往祖母那头看了一眼,果然见到席老夫人神情稍稍放松了两分。
“晚丫头。”席老夫人正好在看着席向晚,朝她伸出一只手,“扶着我起来。”
席向晚立刻缓步上前将席老夫人扶着站住了,等镇国公世子进来,便随着众人行了礼。
“老夫人请坐下吧。”镇国公世子上前两步虚扶了一把,面上带着微笑,“我今日来,是替父亲跑腿的,不是什么大事,诸位莫要紧张。”
他说着,将手中一封文书拿出,双手交给了席老夫人,“老夫人,这是武晋侯生前托父亲递交给礼部的文书,如今已经记了册,有过圣上朱批检阅了的,遂让我送还到席府来。”
席老夫人稳稳地用双手接过沉甸甸的文书,心中大定,“多谢世子。”
席明德生前托镇国公送去礼部的文书?
立在一旁的席存学心中一跳:席明德是突发疾病,又不是一直病得起不了身,他自己都能随时去礼部,为什么偏偏要托镇国公去转交?
席存博则是一脸愕然地看着镇国公世子,在见到他转头朝席存林一礼道了声恭喜之后,更是不知所措地瞪大了眼睛。
席存林连忙起身回礼又道不敢,讲述了对席明德的尊敬怀念云云。
这场面话不论是真是假,总是要说的。
镇国公世子也清楚得很,他实际上也有有意亲自来跑这一趟的。
席府老夫人和老镇国公的夫人当年是手帕交,因此多年一直有着不错的往来人情,镇国公世子就对席府放松了那么一丝戒心,谁知道紧接着就光天化日之下被席卿姿给算计了一把。
镇国公世子后来问过自己的小厮,听小厮说自己当时是一幅烧红了眼□□熏心的模样,猴急地直接将席卿姿抱去了最近的院子行的那事,就觉得颜面扫地。
所以,在席卿姿进门之后,镇国公世子一眼都没去看过她,只听到这个名字都觉得耻辱无比。
他自然不能迁怒席府的大房,但目送席府的大爷坐稳武晋侯的位置,再看算计了他的三房傻眼的模样,多少心中爽快一些。
镇国公世子有意无视了其他人,只和席老夫人和席存林说了几句话后便带着人离开了。
席老夫人慢慢将文书打开,看着上头略显潦草、十分简略的一个朱红色“可”字,终于完全放下了心来。
还好,还好嵩阳长公主来早了一日,还好,她那□□着席明德写下了这封文书,又专门托镇国公转交,才没出任何纰漏。有了皇帝的亲笔御批,没人敢在席存林是不是能继承武晋侯一事上再多说一个字。
席老夫人托着打开的文书,又问了一遍,“还有谁想说什么的,现在继续站出来吧,老身候着呢。”
这下别说是之前没敢动弹的人,之前站出来的那些人更是惶恐地将自己的脑袋往人群里藏,好像这样就能将刚才的行为一笔抹消似的。
“老二啊,”席老夫人见无人应声,便悠悠看向席存博,“你总是这也没有亲眼见到,那也没有亲眼见到的,我怕你看不仔细——赵嬷嬷,把这文书,送到二爷面前去,让他凑近了看看,是不是圣上的朱批。”
赵嬷嬷应声接过文书递到了呆立不动的席存博面前,低声道,“二爷,请过目。”
席存博僵硬地转动眼睛,将目光落在了“可”字上面。镇国公府不会开这种掉脑袋的玩笑,这只能是皇帝的亲笔御批。
席存博深吸了一口气,屈膝跪在了地上,“恭喜大哥,自此以后,大哥就是武晋侯了,做弟弟的,也以大哥为荣!”
他这一跪干脆利落,谁也没反应过来,但也算是投诚了。
席老夫人再度面无表情地扫过众人噤若寒蝉的脸,这才朝身旁的席向晚点了点头,祖孙两人心照不宣:席府承爵的风波,这就该算是过去了。
有了皇帝的点头,尽管后头还有丧事丁忧分家种种的麻烦事,席存林总归是钦定的下一任武晋侯,让大房松了口气,也让其他三房气得岔了气。
等席泽成接到父亲的消息匆匆赶回家的时候,一切早已尘埃落定。
“老夫人早有准备,还好我没和二哥似的,被人一撺掇就上去当了出头鸟。”席存学面色凝重,“不过这几日的功夫,就不得不搬出席府去住了……”
席泽成笑了笑,胸有成竹,“父亲不必眷恋区区席府和侯爵的位置,焉知此后是不是还有更大的好处在前头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