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呈上来的名单朕已经看过了,不过也只够治章王一个结党营私之罪,朕要的是连根拔除,痛快利索的。”李源用食指轻叩着龙案,严肃道:“那龙袍是章王谋逆的重大物证,务必掘地三尺也得给朕找出来。”
牧容颔首,“是,臣遵旨。”
没多久眼前就会清净了,李源心情大好,对牧容赞赏了一番,又引了一个新话头:“牧爱卿,新上任的大理寺卿晏清玉你可熟识?”
牧容愣了一记,如实道:“臣在担任指挥使前一直驻守边关,对京城官宦不太熟,晏清玉也只是看着眼熟而已,臣只记得他以前官居大理寺正。”
“没错,朕见他胸有城府且为人胆直,这才破格升用的。”李源撩起一本奏折,隔空扔给了他,“晏清玉承上密函,有意协助锦衣卫查办章王之事,你意下如何?”
锦衣卫缉私拿奸都是承接皇帝密旨,但在皇帝准允下,为了加快进程,偶尔也会允许三法司协助。但三法司官员皆是畏惧锦衣卫,都选择束手旁观,任由锦衣卫处置,这新上任的大理寺卿还是第一个主动请旨插手锦衣卫办案的人。
牧容手扣密函,浮光掠影的扫了一眼,随后将密函放回李源的龙案,谦恭说道:“锦衣卫办案素来行事有力,想必皇上已有定论,臣谨遵皇上安排。”
“朕有锦衣卫自当可以高枕无忧,章王谋逆案就快收尾了,三法司就不用插手了。”李源走到牧容身边,轻拍了一下他的肩头,语重心长道:“晏清玉虽对锦衣卫略有唐突,但也是一片赤子之心,牧爱卿要倍感理解才是。”
赤子之心?
应说是急功近利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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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乾清宫里灯火通明,丝竹之声不绝于耳,艳丽的舞姬极尽妩媚撩人之色。
章王乃先帝的四弟,素来对侄儿李源看不对眼,这头借着酒疯指桑骂槐。而光宏帝李源则是假意不懂,和宠妃牧瑶眉来眼去,只有牧丞相和他不温不火的缠上几句。
牧容置身事外,白净的手指轻扣着雕花的银酒盏,闲适的呷着酒。余光淡淡瞥了一眼唾沫星子乱飞的章王后,轻蔑的勾起唇角。且让他狂妄下去好了,人也没几日活头了。
夜宴结束后,皇上李源率先离开了。
送完圣驾后,牧容袖阑一震站起了身,正准备回府,却见章王在奴婢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的走到他身前,声如洪钟地说道:“牧指挥使,中秋之夜良辰美景,可否随本王到望月楼一聚?”
牧容并未有惊讶的神色,一念的功夫便施礼道:“章王先行一步,下官即刻就到。”
出了皇门,君澄已经等待多时。
牧容躬身上了绯红织锦的雍容官轿,“去望月楼。”
“大人,怎么想着去望月楼了?”君澄纳罕地皱紧眉,指挥使素来清心寡欲,对姬妓像来没兴趣,如今这是要开戒了?
官轿已起,朝望月楼的方向而去,牧容幽幽说道:“章王约本官小聚,本官倒要看看,垂死挣扎的狐狸能作出什么花样来。”
话音刚落,浑厚的声音从轿子外传来,突兀的插了嘴:“唷,真巧,这不是牧大人吗?”
牧容微一蹙眉,抬手掀起轿窗的锦帘。只见一顶官轿停在相反的方向,锦帘同样被人掀起,露出了一张满溢笑容的黝黑面孔。
“原来是晏大人。”他客套地笑笑:“漏液进宫,若非是大理寺出了急事?”
晏清玉摇摇头,“非也,本官只是给皇上禀回密函而已。”
“大理寺的密函还真多啊。”牧容稍一感叹,眉眼携着一股阴测测的意味,“既然如此的话,晏大人的手还是不要伸得过长的好,免得太过劳累,折煞了您。”
晏清玉并未接话,面容氤氲在昏暗中,看不太真切。
牧容冲他寡淡一笑,“本官还有事要办,先告辞了。”说着,对晏清玉一拱袖阑,阖上了锦帘,“走,让人等乏了就不好了。”
晏清玉轿前的小厮一直躬身垂头,等两台轿子拉开了一段距离后才不屑的哼了声,“大人,这姓牧的看起来真糟心,恐怕日后会碍事。”
“皇帝养的走狗,又恰逢兴头上,当然得多叫几声。”晏清玉端坐在轿内,不以为意的摩挲着白玉扳指,“暂且让他叫个痛快好了,总有一天,我会好好掐死这群狗。”
☆、第十二章
望月楼并非京城最大的欢场,且因为它地处幽静,又是官卖的场所,受到不少达官显贵的青睐。
三楼云字房里,牧容端坐在侧,人已经褪去了麒麟服,只穿了一袭青白织锦的直身外袍,笑眼盈盈的望着正座上的章王:“多谢王爷款待,不知漏液相邀,有何要事要嘱咐下官?”
章王依旧是织金蟒袍加身,捋了下花白胡子,皮笑肉不笑的道:“明人不说暗话,本王且与你开门见山。”他顿了顿,眸光略显犀利,“听闻牧指挥使在私下缉查我章王府,可是受了皇上之命?”
牧容淡然一笑,“锦衣卫行事不得外传,请恕下官无可奉告。”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章王早料到他会如此回答,朗朗大笑了几声,不以为意的呷了口酒,“你不说也罢,本王倒是要说上一说。”
“王爷请讲。”牧容颔首低眉,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锦衣卫乃我华朝军卫翘楚,不知为何,非要在我章王府附近布下天罗地网。但据外传言来说,进展似乎不太顺利,处处受挫。”章王一抬头,斜斜一缕视线抛给牧容,“牧指挥使曾经驻守边关多年,也曾为我华朝立下战功,一定懂的知难而退这个道理。”
这老狐狸果真是来劝他收手的。
牧容心头冷哼,面上依旧是浅笑盈盈。想的未免也太简单了,图谋造反这种大事,岂能是他这个三品官员知难就能退的,当真是不动脑子。
“天罗地网云云,纯属无稽之谈,传言而已,不可信。下官曾带兵出战,自然是懂知难而退,但有一道理想必王爷比下官还要清楚。”他似笑非笑的望着章王,柔和的眉眼里染着不相称的凛然之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孤注一掷这种事,不成功便成仁。”
这番话含沙射影,平淡中带着些许恐吓的意味,当下让章王的变了脸色。
只不过姜还是老的辣,眨眼间的功夫,他又换上慈父的姿态,端起酒杯道:“罢了罢了,今日中秋,恼心事就让它烟消云散吧。牧指挥使,咱们同起一杯,以庆佳节。”
牧容略微一愣,本以为章王会继续跟他玩点言语游戏,没想到只是沾了个边儿就不提了。
不提也罢,耳朵根子也落得清净,他笑吟吟的端起了银酒杯,“王爷请。”
“请!”
章王倒是豪迈,仰头一饮而进。
谨慎起见,牧容以手遮掩,细细嗅了一下酒水的味道,见无异常这才仰头饮下。楼外皆有锦衣卫暗伏,君澄就潜在房顶,料这狐狸也做不出什么大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