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满盯着他,怒意无可奈何消散去,忍不住也笑了出来,两人对视一眼,她从周和眼神中捕捉到一丝情绪,紧紧攥住了她的心口。王满终于体会到他这番行事是怎么回事了,啼笑皆非道:“舍不得我?还是——怕我变心?”
周和被猜中心思,不自在地看向窗外,生硬地转移话题:“今天月亮——真白啊。”
“装傻?”王满哼哼,本来有些不好意思,被他这举动一闹,反而变得胆大妄为了不少,亦步亦趋逼近他,“没有舍不得我?没有怕我变心?只是纯欣赏月色?”
寂静的夜里,心跳声扑通扑通剧烈地响应起来。
周和再也无法装作置身事外,挪回视线,看着她轻声说:“我就是,想多看你几眼。”
“不要说得好像再也见不了了一样行么?”王满搓了搓胳膊,做出恶寒模样,踮脚扑到他身上,“给你一个机会,证明我是你预定好了的女朋友。”
这句话信息含量极大,周和脑子登时变得又懵又乱,然后他一低头,看到王满退回原地,慢慢将眼睛闭了起来。
周和喉咙一紧,手心慢慢被汗湿透。
少女娇艳如滴的嘴唇微微张开,简直是一种无声又致命的剧毒诱惑。
夜色已深,万籁俱寂,仿佛真的是一个送上门的好机会。
周和觉得心跳到了嗓子眼处,脑子一片聒噪的空白,他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眼里只剩下那双嘴唇——在邀请他,依然在邀请他……他痛苦地吸了一口空气,像是吸进了满腔的石子儿,硌得他如浸蜜糖,如饮□□。
呼吸声越来越重,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渐渐朝她俯身而去。
☆、chapter 41
周和刚走那段时间,王满还没开学,两人每天视频聊天不亦乐乎,让她几乎察觉不到他是真的要彻底“抽身”出她的生活整整两年。等她开了学,每天早晨不再有人等她起床,每天放学不再有人等她回家,她善于发现生活闪光点的眼睛捕捉到的趣事无人畅快分享,一些无根无据的小忧伤没人倾述,她才后知后觉感受到一阵浓烈的不舍。
如果说先前对于这段感情尚且存疑,现在迟来而澎湃的、翻天盖地的相思相念终于冲刷了她的神思,让她发觉自己竟然早已“情根深种”。
有时在楼下的早点摊上习惯性掏钱买两个茶叶蛋,开吃时发现旁边没人,她只能腻味地借着豆浆艰难吞下。
有时习惯性地拒绝小伙伴一起同行,站到两人经常约定好的路灯下面,等到教学楼几乎人去楼空,她才渐渐被冷风吹醒神思,一个人孑然一身背着沉重的书包慢慢挪回家去。
文理分科的时候,王满为了上科大,选择了理科,然而这对于她来说是崭新的一页。上辈子她选择的是文科,虽然地理这门课始终只记得一句“上北下南,左西右东”来蒙东经西经、北纬南纬——这都经常蒙错。但是她其它科目成绩不错,所以即使高考时赶上大改革,题目难得不忍直视,她也依然考了个过得去的分数,重本名校全不沾边,上个普通的一类大学却绰绰有余。
她很有自知之明,很多事情不是重活一辈子就有根治的机会的,比如说她性格中某些可爱的缺陷,再比如说她的路痴。坚守文科或许能让她成绩稍微好那么一丢丢,可距离科大还是一个遥远的梦想,所以她几乎没有犹豫,直接填报了理科,其中虽然没有一门是拔尖的,但胜在平稳均衡,加起来就是一个相当漂亮的门面了。
可这门面若是想要生意络绎不绝蒸蒸日上,她要为其付出的努力,也自然是节节拔高,仿佛修仙历劫一般,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脱胎换骨”一番,饱受“蚀骨戳心”之痛。
“想要谈个恋爱真是见了鬼了……”王满扶了扶肩膀上的书包,痛楚地想道,“书包怎么可以重成这个样子!我要减负!我要为了中国青少年的健康造反起义!”
想归想,也不过是化作口鼻里随之而喷出的一声闷哼,王满还是得背着各科“法|西|斯”一般残暴无情的任务艰难回家,再没人能贴心地给她按摩放松,她顶着一对酸痛难忍的肩膀握着钢笔仇视习题,仿佛自己拿了把机|关|枪,突突突地进行围剿大扫荡,偶尔扫荡累了,眼皮子止不住地耷拉着,她也会在半梦半醒之间思念故人,恍恍惚惚盯着窗户,一旦有风飒飒吹进,她就忍不住毛骨悚然,总觉得好像下一刻就会钻进来一个人。
——然而,不过是空想罢了。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王满觉得自己快要得神经衰弱了,她给王爸王妈打了个电话,隐晦地说了下自己的不安,没想到电话那头两个人像是忍无可忍一般:“你终于记起爹妈了啊!还以为你住进别人家就不想回来了!”
王爸王妈早就想回x市,陪亲亲闺女度过这段人生中独特艰难的时光,又怕长时间没有陪伴左右,掌握不好她的生活节奏,反而扰乱了她的生活秩序。两人已经在家纠结了很长时间了。现在两个孩子都带出来了,转眼间大儿子大学都过了泰半,眼下自己在外兼职赚生活费,还很争气地年年拿奖学金,他俩想给钱都给不出去。小女儿又养在老朋友家里,周爸周妈怎么也不肯收他们的钱,一旦他们买些贵重东西过来,周爸周妈马上就能见缝插针找到一个没准已经被世人遗忘的节日,然后反馈给他们更有价值的礼品,久而久之,他们也不再送东西过来了。
两人老夫老妻在家,彼此面对面像是左手对右手,他们的爱情早就被生活侵蚀,弥漫着一股油盐酱醋茶的烟火气息,也没那个情|趣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时间长了,他们算了下生活开支,惊恐地发现每个月除了赡养老母亲,竟然想花钱都花不出去。
人就是奇怪,开销大的时候,存款摆在那里死都不愿意动,总是担惊受怕以免那时那刻发生点意外就需要用到了,总是抠抠搜搜过着手头的生活。可一旦没了开销,每一笔进账反而成了烫手山芋,他们开始苦恼花不了钱该怎么办,仿佛自己已经失去了人生价值,连正在进展期的事业都没兴致操心了,就巴望着孩子一声令下,要多少他们给多少,好歹让他们找找存在感。
王满不过是打了个电话,随口念叨了两句不安,天一亮推开门就发现提着两个行李箱站在门口的王爸王妈,一时怔在了那里。
别说王满,周爸周妈也是吓了一大跳,两人对待王满可以称得上尽心尽力,跟对待周和相比,只有更好,万没有哪儿差的,他俩懵了一下才问原因。
王爸王妈用会见“国|家|领|导”一般的热情跟他俩握手,不给他俩半点开口的机会,滔滔不绝表达了对于他们的谢意歉意,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最大的关键点:“阿和在那么远上学,你们都没有跟过去,反而要留在这里照顾满满,我们于心不安呐。”
虽然感觉哪里不对,可这话一说出来,他们也只好同意,本还想再缓和一下:“那你们住在哪里呢?”
“看,我俩在网上订好了房子。”王妈妈兴冲冲地拿出平板划拉着说,“也在这个小区,过会儿就去办过户手续!我视频看了他们那房子,装修挺好的,房主赶着移民出国,我们就接手过来了,到时候就把简单的家居用品一换就行,两三天就搞好了!”
“满满妈妈,你真厉害啊。”周爸周妈看着她熟练使用app的样子,有点羡慕地说。他们人进中年,虽然大多事情都还能熟练掌握,可唯独电子科技这块一窍不通,怎么也玩不转智能手机,虽然身边人大多都更新换代用上了新手机,他俩还是继续用着原先的诺基亚。
“那有什么!”王妈妈“义薄云天”地说,“现在咱们又是一个小区的了,以后我常来串门子,教你们呗!”
说到这里,周爸周妈也反应过来,虽然王满搬去跟亲爸妈一块住了,但距离又不远,还在一个小区,他们还能常常见到,这会儿才茅塞顿开,心甘情愿送她走了。到底是照顾了一两年了,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操心操惯了的,他俩真把她当亲女儿看待,想到她要走,两人还是有点舍不得,认真地盯着平板上那房子考察,看着看着,他俩都觉得有点眼熟——
“这个,好像是隔壁王老师家啊。”周妈妈说道,“我去过王老师家几次,没错,他小孩到新加坡去工作了,好像是说要把爸妈也接过去……”她越说越肯定,“没错!真是我家隔壁那户!胡姐,咱们两家又要当邻居啦!”
王妈妈诧异地指着地址说:“你们家是a栋,他们家地址写的是b栋啊。”
周妈妈止不住地笑:“没错,我们这小区就是这样的,对门还要区分个a栋b栋。不信你瞧瞧,我们门牌号是不是一样的?”
王妈妈拿着两家地址对比看了半天,捅了捅王爸爸的胳膊:“大梁,你说这事,怎么这么巧呢,我们两家也太有缘了一点吧?”
王爸爸也觉得神奇,当初他们家搬回h省,虽然一方面是想离周家近一点,方便照顾周家母子,但另一方面,真的是他家对门那户人家的性价比最高,距离他想要开的工作室地点最近。两个条件一综合,他们做邻居的前缘就这么着续上了。现在这回完全是无心插柳,没成想柳还是成了荫。王爸爸点点头,开玩笑道:“说不准咱们两家这辈子都能碰一块呢!”
四个人一起笑了起来,他们都没想到,这话还真的完全灵验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王满埋头在题海厮杀了一学期,拿着一张排名不错的成绩单回家过年。周和一放假就迫不及待从合肥往回飞,不过他还没到机场就被老师叫了回去,推荐他参加一个知识性的全国联赛,非常重要。这个老师对待周和有知遇之恩,周和推辞不得,只好应了下来,万分歉疚地跟王满保证,一定会尽早回来。
但是这个比赛周期性很长,他辗转在全国各地,数次路过x市,却都来不及回家看一眼,等到除夕当晚请了假匆匆归来时,已至半夜,王满早就熬不住回家睡去了。
她不在他家住了,半夜想翻个窗户进去都不行,周和有点惆怅地浅寐了一夜,由于奔波疲惫,一不小心在凌晨四五点时睡得深了,醒来时都已经是正午时分。他赶紧收拾了跑旁边敲门,半晌没人回应,被溜达了一圈回来的周爸爸领回了家:“王家回老家过年去了。”
☆、chapter 42
王满在老家待了一个星期就回来了,回家路上看到一家卖文化衫的,图案做得很漂亮,她脑子里一晃而过周和穿上它的样子,顺手买了,觉得这份礼物太单薄,又花了两倍价钱买了个礼品盒。结果她回到家,连鞋都没换,放下包包跑到隔壁:“云姨?阿和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