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儿跟哪儿,韩氏听得嘴角直抽抽,她觉得自家婆母越老越不可理喻,也懒得理会她,只听得烦了,便领了两儿子回了魏国公府去住,把个老诚郡王妃又是气得个倒仰,她倒是想给儿子塞上两个妾侍,奈何诚郡王不配合,这么些年也没成功过。
老诚郡王妃怨气冲天,这日薛太后召见她时,她这言语里便也带了出来。
薛太后现如今特别喜欢召上各府的诰命夫人们到宫中陪她说说话,一来是深宫寂寞,她现如今贵为太后,召见各府夫人老夫人们也再无顾忌,听着各种奉承话心情也舒畅许多,渐渐地甚至有些上瘾,二来她这也是为了和各府联络联络感情,拉拢拉拢朝臣,为儿子将来的亲政作打算,有没有用另说,但至少她感觉很不错。
这日老诚郡王妃过来时,她正在听薛芯柔还有家里接来的那两个族里的姑娘说话,老诚郡王王妃过来,她便让几人给老诚郡王妃请了安说了几句话就打发她们下去了。
薛太后听老诚郡王妃的抱怨,先是关于薛修啓要去闽中赴任的,薛太后就正色说这是为了薛修啓的前程,薛家的嫡长孙,即使老诚郡王妃满心不满也不敢在薛太后面前无理取闹,只得僵着脸唯唯应了,薛太后便笑了笑又开始安抚老诚郡王妃,说了一堆闽中的好处以及海运的好处,老诚郡王妃也只能苦着脸不出声。
不过及后说到诚郡王妃,薛太后看着老诚郡王妃那怨气十足的脸,眼睛转了转,就笑道:“其实说起来诚郡王府只有两个小公子,也太单薄了些,平日里他们又都在书院,你膝下便只得嘉惠一个人陪你说话,这将来嘉惠若是嫁了,甚至可能还要跟着去闽中,老王妃你岂不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唉,也是郡王爷宫务繁忙疏忽了。说起来刚刚老王妃见过哀家的那个远房侄女,穿鹅黄色裙子名唤映惜的,觉得如何?”
老诚郡王妃一愣,然后便赔笑道:“那姑娘生得好,一看就是个乖巧懂事的,定是娘娘娘家的风水好,这姑娘们一个比一个灵秀,真是让人羡慕不来的。”
薛太后笑,慢慢喝了一口茶,才道:“映惜的确是个好孩子,性子温柔纯善,听说和嘉惠处得也不错,若是老王妃你喜欢,不若哀家就将她赐给郡王爷为侧妃,好让她给郡王爷开枝散叶,再不济陪老王妃你说说话,替郡王爷在你面前尽尽孝心也好啊。”
老诚郡王妃先时就已经有所觉,此时薛太后明说了,她想到韩氏那张讨人厌的脸就笑了起来,忙起身谢了薛太后,心中隐隐得意的领了旨。
薛太后的办事效率很高,翌日就将那薛家女连着赐婚懿旨送到了诚郡王府,道是不必从薛府迎娶了,只在诚郡王府内十日后成亲便罢了。毕竟只是个远房族女,薛太后也不担心丢人……
诚郡王接了赐婚懿旨看着那薛家女一脸的黑气,那来颁懿旨的內监见了,就赔笑着对诚郡王道:“郡王爷,昨儿个老王妃娘娘见到薛姑娘很是喜欢,太后娘娘体恤,便特意赐了这婚事,好让薛姑娘多陪陪老王妃娘娘,也算是替王爷您尽孝了。”
待诚郡王送走那内监,沉着脸看着自己母妃,老诚郡王妃的眼泪就刷一下落下来,道:“良儿,你时常的都在军中,有时多少日都不得见一回的。那一位,你也看见了,也是没得指望的,平日里也就嘉惠陪着母妃,可嘉惠她若是出嫁了,还可能去那几年都不得一见的闽中,你可让母妃怎么办?这侧妃,你就当娶了是孝敬母亲罢了。”
老诚郡王妃都这般说了,诚郡王满腔的话都给噎回了腹中,即使不情愿也只得认了。
诚郡王妃听说了这事怒气冲冲的回府,见到的就是那薛侧妃在老诚郡王妃的沐恩堂和嘉惠郡主亲亲热热的说着话,上面老诚郡王妃则是一脸慈爱的看着她们说话,一家人好不和乐融融。
延意元年三月,京城都在议论着海运之事,过往大周虽未施行海禁,但沿海官府很少批建码头,只有极少的小私人码头存在,官府又不对商船提供保护,海盗倭寇横行,海运非常危险,因此大周的海外货物稀少又昂贵,此次放宽海运,修建码头,官府还研扩增海军,对商船提供保护,这些措施必然会让海外货物更多的流入大周,说不定很多原先的稀罕物件饰品普通官宦人家都能用得着了,这自然是件大好事。
三月底,夏家大房的嫡次女夏以菡便在这个气氛之中嫁入了武安侯府三房,成为了武安侯府常家的八少夫人。
以宓没有去夏家主宅去给夏以菡送嫁,不过不过添妆礼却还是送了,她让半秋从库里取了一支镶白玉的攒丝金步摇,东西是件好东西,不过对以宓来说却也平常得紧。往年她住在湖州府的时候,每年韩老夫人都会命人将京中四季流行的首饰衣裳挑上几套给以宓送去,她很少戴,多是收到了库中防着罢了,这支步摇就是其中一件。
夏以菡看到这支步摇,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只觉委屈到不行,她知道,这种东西以宓的梳妆盒里一抓就能一大把,支支都能比这支精美华丽,前年魏国公府二姑娘韩依玥及笄礼,再之前魏国公二房的二姑娘成亲,以宓送的可都是成套成套的精品镶宝石的首饰,到了她,一只步摇就打发了。
只是她不知道待她嫁入侯府之后,才发现日子更难熬,委屈更是说不尽。先是大房武安侯世子的嫡女常四姑娘生辰,求了她想请她帮忙递帖子邀请以宓参加她的生辰宴,接着她婆母又暗示老侯夫人寿辰,能否去以宓的温梅庄讨上两株梅花,送给老侯夫人作生辰礼物……
夏以菡的婆母常三夫人出身前忠毅侯府旁支,没什么嫁妆,常三老爷又闲赋在家,三房经济状况并不好,这若是能从以宓那里得两株梅花送老侯夫人,可不是又省银子又体面?
夏以菡应付得疲惫不堪,且借口找多了拒绝多了,众人看她的脸色就越来越不好,且她那夫君又不体贴,反为了面子总是帮着别人各种逼她。这个婚事还真是像一次夏以珠私下讽刺她的,也就面儿上光鲜,内里都是黄连。
四月初,海务司便在兴州城正式成立,正司萧正楠就在闽中,他未回京直接就在闽中交接带兵住入海务司府了,而京中定下的海务司的其余各官员也一起择了吉日启程去了闽中就职。
周家昌这个时候却是收到消息说官府已经定下让工部派人和海务司一起负责修建码头的工程,还有意请闽中的商家直接参与承建,而且这参与的商家,将来亦可参与码头运作章程的具体筹划。
其实修建码头,扩增海军耗资巨大,且越来越明显此事燕王和内阁都不欲让闽王和闽中布政使参与进来,而是由京中直接掌控,那么所谓的让闽中的大商家参与进去,一是为着他们的经验,二恐怕更是为了他们放血出资。
但对大商家例如周家这样的豪富来说,他们不愁要出钱,他们愁得反而是钱轮不到他们来使。
周家昌收到消息后就递了帖子求见燕王,他并不期待燕王会亲自接待他,哪怕只是王府长史就已经足够,他万万想不到,此次他还真的见到了燕王。
第44章
周家昌入到燕王府就被领进了王府外院一间布置极其简单的书房,房中除了书架,宽大的书桌,椅,书架上的书,书桌上的文房四宝,以及挂在墙上的一副弓箭,再无其他任何物件摆设,空寥寥的,但却莫名让人产生一种威迫感。
侍卫领了周家昌入了房间之后并未请他就坐,也无人给他上茶,只扔了他在房中就退下守在了门口。
这是在燕王府,周家昌也不敢放肆,只收了平日里的风流玲珑模样,带了些恭敬之色站到了一侧候着,因正对着书架,眼睛便顺势就在书架上多看了几眼,竟全是地理志,杂记游记,奇门八卦一类的书籍,不说什么圣贤书,就是史书都没一本。
想来这并非一间真用来看书的书房。
周家昌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听到门边传来动静,他转头便看到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玄衣男子走了进来,只一眼,他便感觉到一股隐隐的压力逼过来,他甚至没看清来者的长相便下意识低下头来,及至看见他衣服上的暗纹以及佩剑,便猜到了来者身份。
他没想到燕王会亲自过来见他。
周家昌跪下行礼,燕王越过他径自走到了书桌后,在椅子上坐下,这才让他免礼又唤他坐下,周家昌起身道“不敢”,他便也随他去了。
小厮奉了茶无声退下,燕王便看着周家昌问道:“周公子要见本王可有要事?”
周家昌不知为何额上就冒出了细汗,他不敢如同和他人谈生意打交道般试探兜圈,便直接简单扼要地将周家意欲参与官府在兴州修建海运码头的事情表达了,道“冒昧打扰王爷,也是想知道在下能否为王爷效犬马之劳,周家在闽地行商几代,行海也已多年,对当地海域和邻近海国都略知一二,若王爷需要,愿为王爷开通海运的马前卒”。
周家昌年纪虽不算多大,但行事却十分老练通达,他知道就夏家那情况,燕王他总不会是看在了自己是夏四姑娘的未婚夫面上才见自己的,必当是因为自己或者周家有可用之处。
燕王是习武之人,在军伍中多年,他对周家昌的直接利落倒是挺赞赏,问道:“行海多年,那闽地海运,你知道多少?”
周家昌心头一跳,放在身侧的手也不自觉的痉挛了一下,他认真考虑了片刻,答道:“不知道殿下说的是关于哪个方面?若是有关闽地这些年的海运码头,行海的商家,通航的邻近海国,以及每年运到闽中的海外货物,不说十成,但七八成应该也是有的。”
燕王点头,看着他继续问道:“那有关闽地沿海海盗的情况和背景,还有闽王府的私人码头货运,闽地行海的各大商家和闽王府以及闽地官员之间的牵扯,你又知道多少?”
周家昌额上不再是细汗,而是冒出了大颗的汗水,他心中惊惧,不自觉竟是又跪了下来,只未及他回话,燕王便笑着道:“此事你也不必急着回答我,可回去细细想清楚了,然后整理了资料,再交给本王吧。”
周家昌离开燕王府的时候只觉呼吸都有些困难。燕王问闽地行海的各大商家和闽王府以及闽地官员之间的牵扯,周家巨富,靠海运发家,若燕王究查,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们周家。
还有闽地海域的海盗,闽王府的私人码头和货运,这些……周家昌的确知道些,但知道得最清楚的还是他的父亲,周家的家主。
燕王既然问他这些,必然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说不定知道得比自己还多,他问自己,不过是要看自己的态度,周家的态度而已。燕王他,到底想做什么?
夏家的那个婚事……原先是想借燕王连襟的名头,可是就夏以珠那个样子,将来实在担不起周家的当家主母。
******
燕王去到温梅庄的时候,以宓正在后院翻着一本闽地的地理志,此时已是初夏,天气微微有些热了,只是以宓坐在那里,远远观之,竟有一股清凉之感,他喜欢看到她,哪怕什么也不做,她只是坐在他的身边,他也在做着公事,但也会觉得心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