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参真人叹了口气,道:“你年纪还小,若你活了上前千年,成为得之不易、人人尊敬的神仙,也不会冒这个风险。谁也不能确定在天庭上都能看到浩荡庞大的怨气,若用修为去为这些凡人医治,将会损耗多少仙力,会不会失去仙籍,成为一个普通的医者,要修炼多少年,付出多少才能再成仙。”
绛儿听了竟是这原因,愤愤道:“师尊也是这样想的?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修为,所以眼睁睁看着他们互相残杀?”
黄参真人不敢再看她澄澈的眼,道:“他们只是凡人,寿命不过几十年总会死的,没有必要花费如此大的代价……”
绛儿听了这话,心头又气又苦又失望,哑声道:“原来成为神仙之后,连医道的根本都忘了……”
她心口酸得抬手抹了一把眼泪望向神君,道:“神君,我已明白强大的并不是怨。”
她没有再说下去,那话太刻薄她不会说出口,但黄参真人与炎鸣神君都明白。
强大的不是怨,是众多趋利避害的人,谁也不愿犯傻去为一群不相干的人而承担不可预估的代价。
所以怨很顺畅地日渐一日强大,就算有再多的理由,也掩盖不了无数人生怕损害自身利益不会出手,放任怨为祸六界的真相。
哪怕是医者,口口声声济世救人,普渡众生的医者亦是如此。
他们都太聪明,绛儿却常常很傻。
她转身,毅然决然奔入一群群吃肉撕骨的人中,眼中闪着坚定的光芒,她不再畏惧。
生命在她眼前消失,她无能为力,才会害怕绝望。
取出翠笛,贯注入最精纯的修为吹响悦耳的乐声。
能够救人,即使损耗修为、粉身碎骨她也不怕,没有任何东西比遵从良心更安心、更珍贵。
炎鸣神君长身而立,并没有任何阻止她的意思,他深深地凝望那身着破旧棉袄的纤瘦身影,脸上虽挂着泪痕,她的神情却那么坚毅,她的人在一片血腥中却那么美。
她的善心、仁心,她的美胜过世间任何倾城容貌。
他能够理解她的心,他佩服、敬重她的行为,遵从她的一切决定。
翠笛声响,随着乐声飘出浓重的墨绿,不再是浅浅碧绿,轻盈飘柔散落入每一个痴狂撕咬的人身上,那绿仍然那样浓。
化入每一个发狂苦痛的人体内,忽然间灰雾消散,狰狞扭曲的脸上随着那明朗绿意,眉眼舒展,安详平和。
乐声传遍军营,久久未息。
方才如炼狱般忽变为奇妙的天堂,散落地面的一颗颗掉落的头颅,一只只残肢断腿,一块块被吞进人口中的血肉,皆被那墨绿轻柔包裹着送回它的主人身上。
地面上、营帐布绸上洒落的鲜血瞬息消失,每一个士兵面色愉悦地闭着双眸,脚步轻飘飘地回到自己的床上,安稳宁静甜睡,好似方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令人胆寒的恶梦。
一曲结束,绛儿抽取太多修为,已然面色发白,站立不稳。
炎鸣神君立刻扶住她,握住她的手,掌心传送入剥离黑煞之气的神力。
绛儿只觉虚弱的体内,浇灌入热腾腾的力量,通身暖洋洋、乐融融,她朝着炎鸣神君甜笑道:“谢谢神君。”
炎鸣神君怔怔地看着她的笑脸,这是她发自内心的愉悦,没有一丝为损耗大量修为的遗憾、痛惜。
黄参真人目睹这一切,心中长叹,是他错了,或许真的有人能达到真正的医道。
……
军营里一片平静安宁,给人一种错觉,天下间都是这般太平宁静。
绛儿怔怔地木立在地,她清楚能令神仙都不敢贸然下凡相救的怨气,灰雾侵袭的军营不过是冰山一角。
她问黄参真人道:“师尊,凡间究竟有多少人受难?”
黄参真人沉痛道:“一夜之间,整个北境上百城镇未能幸免。”
绛儿虽做好心理准备,但这个数字太过庞大,她不可置信道:“上百城镇?”
黄参真人默然点首。
绛儿急问:“天庭,六界都知道这件事?”
黄参真人忽然觉得有些不敢面对这个小徒弟,道:“知道。”
绛儿心底生起说不出的失望,刚被温暖的身体,如置冰窟,道:“为什么?为什么不救他们?”
黄参负手背过身,沉声道:“不必再问,凡人自有命数,你也回天界吧。”
绛儿恨恨咬住唇才能不让心中的怒意发出,道:“师尊,我只有最后一个问题。”
黄参真人叹了口气道:“你问吧。”
绛儿道:“为什么当年众人齐力制服缠住南筝的怨?”
黄参真人低下满头苍苍白发,默然半晌,声音有些发抖道:“因为南筝是天界的人,是天界的脸面!”
绛儿得到了答案,气得浑身发颤,愤懑的目光望着黄参真人离去,连带看着炎鸣神君都带着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