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珍妮已经习惯了各种各样的溢美和荣誉,但在玛丽这种贴身多年的自己人跟前,她还是有些汗颜,“呃,也不要这么说——就只是,除了天才以外,你觉得我是哪种人?野心勃勃、追求完美,还是谨慎、小心?”
“噢,我明白了,”玛丽说道,她侧着头想了一下,“我觉得你——很奇怪的,你这几种特质都有。”
“真的吗?”
“yep,你和切萨雷给我的感觉并不是很一样,”玛丽显然也在努力地组织语言,“你看,切萨雷当然也会做大胆的决策——但是他的大胆更多的还是一种可控的大胆,你能感觉到他的思路,就像是他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准备,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像是这是个风险性很高的市场,你可能会赔得1分钱不剩,也可能会赚到翻倍的利润,切萨雷就会投入身家的80%——你只会惊讶于他的胆量,但很少会觉得这是个不合理的决定,因为他不论如何也还给自己剩了20%。”
“而我呢,我就完全不顾风险吗?”珍妮有些震惊地问道,“不可能吧,我还以为大多数时候我会比他更保守呢,你看,我就从来都不喜欢太过激进的公司财政策略。”
“不是,不是完全不顾……但我觉得你在做决策的时候,很多时候就根本没考虑过风险。”玛丽诚实地说道,她皱着眉边想边说,“就像是你深信它不可能失败,绝对会获得成功,你的很多决策都给我这种感觉——这是你和切萨雷最大的不同,我想这就是你被叫做天才的原因。”
她的表情有了些许梦幻,一副心驰神往的样子,“切萨雷再优秀,也是insidethebox,但你的很多决策都给人以outsidethebox的感觉——所以他是非常非常优秀,但你才是所有人都想合作的天才——干嘛,为什么要这样笑,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没有,没有。”珍妮忍住了苦笑的冲动,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说得很对,这一直以来都是我的核心竞争力……outsidethebox,但是……”
“但是?”玛丽高高地抬起了眉毛。
但是金手指马上就要过期了,顶多也就是再管几年,这个最大的优势也马上就要没有啦……
珍妮吞下了满腔的苦水,摇了摇头,她换了个说法,“但是我最近一直在想——这件事让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也该调整一下生活重心了,你知道,玛丽,过去十年来我过的都是什么生活,现在又多了脑袋里的这个——”
她敲了敲太阳穴,在玛丽有些难过的表情下继续说道,“我觉得我必须是做出一些改变了……我只是不知道我到底该放弃什么,表演?制片?还是大梦?”
“可大梦不是有——”
“切萨雷有可能要去迪士尼。”两个人同时开口,珍妮冲玛丽摇了摇指头,“不要乱想,这不是背叛,只是对所有人都最好的安排——有些内.幕很复杂,知道这些对你没好处。”
“ok。”玛丽说道,她有些迟疑,“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就一定要放弃一项吗?”
“你觉得不需要吗?”珍妮吃惊地反问。
“我觉得……还好吧,”玛丽说,“当然,切萨雷走了以后你会需要一个新ceo——你不可能自己去管那些日常运作的事,确实那会顾不过来,而且对你的才华也会是极大的浪费——还有,我们的电视业务也许会受到一定的挫折,因为那不是你擅长的领域……但别的我觉得还好啊,如果你觉得现在的工作量太累了,可以试着三方面同时减产,为什么一定要放弃一项呢?”
“这也是一条思路。”珍妮不得不同意玛丽的看法——就她知道的信息,推导出这个结论是相当自然的,毕竟在她的预设里,珍妮还是会一直保持天才的思考,能不断推出hit大作,对公司制作电影的方向保持绝对的话语权,这样的话,即使聘请一个新ceo,大梦的话语权肯定还是牢牢把握在她手里,珍妮只需要严控财务,也还是能兼顾电影和制片的。“不过,你也不能永远保证你能一直在盒子外面,不是吗?而且这样一来,大梦实际上也等于是毫无发展,只能原地踏步,想要拓展业务范围基本上也是没有可能了……”
她叹了口气,再次发觉这种交流的低效,在隐瞒最重要信息的前提下,双方基本就是在鸡同鸭讲,她只能强迫玛丽去接受自己的设定,“不过如果我觉得已经有些力不从心,想要放弃一项呢,你觉得我会放弃什么?公司?电影还是制片?”
有个小跟班的好处就在这里,虽然玛丽明显不认同她的看法,对她的信心比珍妮自己要足得多,但还是顺着这条思路继续了下去,“ok,那我觉得……我不知道,公司吗?”
她耸了耸肩,“毕竟,当你在表演和制片的时候——虽然那也非常辛苦,但我能看的出,你一直都乐在其中,而公司呢……当然,我们取得成就的时候,你也是快乐的,但——在日常工作里,你看公司邮件的时候抱怨是最多的。”
“非常别开生面的视角。”珍妮忍着笑说,“但你说得对……我也以为在这三条线里,公司应该是我最不看重的一条线,至少……至少我对它的信心应该是最低的,从理智上来说,如果精力有限的话,也应该先放弃它……也许你的运气会背弃你,但你的演技和制片能力不会,对吗,这些东西至少是实在的,至少是你握在手心里的……”
“我不认为你挑中那些电影是出于运气啊。”玛丽真诚地说,“,《prada》、《暮光之城》、《阿凡达》,还有我们买下的《饥饿游戏》和《五十度灰》——你在分析那些大卖元素的时候是多么的睿智——说真的,《饥饿游戏》的午夜场预售?这简直就是又一个奇迹好吗——”
在珍妮的白眼里,她悻悻然地耸了耸肩,“ok,ok,如果你一定要说那是运气的话——”
现在已经是2012年1月底,距离奥斯卡的时间业已不多,《饥饿游戏》的宣发已经进入了最后阶段,切萨雷赶回洛杉矶也有一个原因,就是要出席它的首映礼,而虽然还未上映,但预告片点击、讨论量,以及超高的年轻人关注度和几乎是逆天的北美午夜场预售数据,无不是暗示着在《暮光之城》后,又一部ya小说金ip的诞生,从3年前迪士尼本部和大梦对《饥饿游戏》和《火星上的约翰.卡特》的争夺开始,这出被业界瞩目的大戏总算是唱到了尾声:大梦似乎是又一次做出了一个强大的印钞机系列,而迪士尼呢,却把大梦嘴里的金ip给硬生生做垮了——更妙的是两部电影上映日期相当接近,更是让无数人兴致盎然地围观着这一次巅峰对决的票房结果,要不是年初实在有太多大事,这件事本该会引来媒体热炒的,不过即使如此,珍妮这几天也在不少新闻网站看到了相关的报道。——当然,这不能让她生受玛丽的称赞,毕竟没有谁比她更清楚真相。
“总之,我之前也和你一样,当然,三个行业我都爱,但如果要我放弃一个的话,从谨慎的角度来说,当然是放弃最有可能失败的那个——不是说公司关张,结束营业,只是放弃扩张的想法,维持现在的经营规模,就像是你说的一样,还是保留着话语权……”珍妮说,强行结束了玛丽的膜拜,“把更多的精力用在表演和电影制作上……我甚至可以和切萨雷一起把股份换给迪士尼,那是最保险的选择,你知道,规避风险,在股价估值最高时套现……”
“那样的话,你就是迪士尼的大股东了。”玛丽说道,“你能拿到一大笔现金,还有更多的迪士尼股权。”
“yeah,”珍妮说道,她勾起唇角,轻轻地说道,“切萨还会是迪士尼本部的总裁,我能影响到大梦和本部的电影制作——这也是一条最稳妥的出路,是不是?我能做我最喜欢的事,用最低的风险,赚取最高的收益。”
“但?”玛丽说,“那后头一般都有个‘但’的。”
“但……”珍妮重复着她的话语,她轻轻地说道,“但——当你要下这个决定的时候,你才会发现这并不容易——虽然你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但……”
她搓了搓脸,有些崩溃地轻喊了起来,“这就像是抛弃亲生的孩子一样啊!*,我真不知道切萨雷是怎么能下得了这个决心的,我是说,我毕竟还有表演和制片,可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事业重心却只有大梦——”
玛丽冲她递了个同情的眼神,并没有出声答话,珍妮也感激地冲她浅浅微笑了一下,她撑着脸颊,望着远处的高楼大厦,“这就像是……当你已经习惯了创造奇迹,习惯了allin,然后赢中头彩的感觉的时候,忽然间,梦醒了,你得去对现实妥协……”
她又摇着头笑了起来,“这真是……你知道吗,玛丽,当我创办公司的时候,我绝对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对它产生这么深的感情——”
这又是一个很难对玛丽解释的问题,毕竟大梦就是她一手创办,在所有人看来,她的事业心应该都是非常的高企,只有珍妮自己明白——也许切萨雷也看出了一点,当她想要创办公司的时候,她对于这件事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兴趣,当然更谈不上野心,那更多的是像完成金手指的要求,给自己多准备一条退路,在那之后,一步又一步,她付出了汗水和努力,也为挫折焦虑,为成功而欢笑,但珍妮从未认真考虑过大梦对自己的意义,从未认真想过她是否就像喜欢表演那样喜欢大梦。
她喜欢表演吗?喜欢,凯伦、梦露、可乐、黛西,这些角色都曾让她感到深浅不一的痛苦,但这痛苦也散发着芬芳的香甜,吸引她更加沉溺,这痛苦是她涅槃的火焰,是她自我完整的考验,表演让她心醉神迷,这种吸引力无需任何自我怀疑,如此自然而然,就像是她对制片的喜爱,《代号shero》、《梦露》……生产出一部又一部的电影,收割票房和好评——甚至哪怕是差评,让它们去改变一些人一小部分的人生——
但,她喜欢公司吗?珍妮以前当然也想过这个问题,她面对过那么多次抉择,克里斯、切萨雷、萨尔维,或多或少,她也都因为和事业的冲突放弃了他们,但那更像是在感情和事业之间做一个选择,直到现在,当她必须在事业与事业之间做出抉择的时候,珍妮才真正切实地意识到这一点——在她真正考虑放弃的时候,那强烈的不甘和心痛反而提醒了她,原来她也许爱经营公司和爱表演、爱制片一样的多。
“……或者不如说,我是喜欢创造奇迹的感觉,”她低声说道,忍不住自失地一笑,“一次又一次,用最大胆的手法做到最辉煌的成就,让所有人都为你吃惊,就像是穿上了那双红舞鞋,魔力让你想要一直一直地舞蹈下去……”
“但……你说得好像你的魔力完全来自那双鞋一样。”玛丽终于费解地喊了出来,她明显迷惑不堪,“j.j,但——事实显然并非如此啊——”
没等珍妮喊话,她就抢断了她的解释,“如果你觉得自己照顾不过来了,想要结束掉一边的工作,那么我可以理解,或者你因为切萨雷要去迪士尼了,忽然间没人和你合作扩张大梦了,你感到失落,ok,这也很正常。但你给我的感觉是——”
她说出这话,就像是这是最荒谬的猜测,“你觉得少了切萨雷,你就根本经营不了大梦了,好像你的魔力都会跟着他离开——这我就真的不明白了,j.j,如果你走了,大梦的未来也许倒会陷入阴霾,但切萨雷走了?well,我也不是说员工就不会失落啦——但我肯定,只要你还在,这终究只是小问题而已,我不明白,j.j,你对自己就真的这么没信心吗?”
珍妮欲言又止,但终究还是以笑容作答。玛丽瞪了她一会,泄气地摇了摇头。
“我感觉我就只是一个树洞,”她说,“你根本就没打算让我弄懂——你这个满是迷雾的女人。”
她对珍妮做了个鬼脸,又说道,“不过在我看来,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至少我是这么想的,如果你真的这么舍不得,那就试着做一做呀,你怕自己身体照顾不过来,那就等照顾不过来以后再卖掉公司,你怕你自己经营不了,可就算大梦破产,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已经那么有钱了,大梦仅仅只是你的一部分资产而已——”
“这哪有这么简单。”珍妮哭笑不得地说,“你总是必须对公司的雇员负责的,玛丽,如果抱着这样的心态——”
她忽然顿住了,玛丽的话就像是一柄利刃,划破了某个口袋,解放了潘多拉的魔盒,让无穷无尽的思绪和明悟一涌而出——珍妮原来要说的话凝固在了唇边,她看了看玛丽,又看了看自己,忽然发现这一切是如此的简单——
“你说得对,”她说,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你说得太对了——”
“呃——”玛丽有些拿不定主意,她试探性地说,“我说对了什么?——但不论如何,你都不该再这么笑了,j.j——你知道,你现在不该太激动——”
“ok,ok。”珍妮说,她笑意未歇地摇了摇头,“我终于明白,本质上,这是个什么样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