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 2)

世人自是不知,连尚玉衡也不知道,十三岁那年,淇水畔,沈眉心对他一见倾心。

现在想来,那一次相遇真真是段孽缘。

罢了,不提。

上天待她不薄,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只可惜重生这时节太糟糕,眼下已过拜堂,悔婚是来不及了。不过……眉心敛眉轻笑,如此也好,尚家看中的不就是她沈家的钱财吗?

那么,这回就让他们人财两空好了。

“你这丫头,怎么就……这么倔呢!”鲁氏捧着又砸得七零八落的凤冠,痛心不已。她早知道京城里头的贵人是瞧不起商户人家的,她家小姐虽说有些孩子脾气,可心地好,生得又美,何必嫁过来看人脸色?但事已至此,她只能劝着……唉,都是命啊。

“鲁妈妈,别捡了。”眉心蹲下身子,拉住鲁氏的手,“他不会来了。”

鲁氏心都要碎了,连忙哄道:“可别瞎说,兴许一会儿就来了……”

眉心眼圈泛红,紧握住鲁氏的手,认真道:“鲁妈妈,之前是阿眉太糊涂,不听您的劝。他尚家瞧不起咱,咱还瞧不上他们呢!他不来便不来,咱该吃吃,该睡睡,不必管他!”

从一开始鲁氏就极力反对这门亲事,可她却被尚玉衡那道貌岸然的嘴脸迷昏了头,一个字也听不进。嫁过来之后,鲁氏处处提醒她,她却偏生不肯认错,觉得是鲁氏在嘲讽她识人不明,有眼无珠,反而冷言冷语相讥,惹得老人家伤心不已。

鲁氏顿时哭笑不得:“傻丫头,你可又胡说?自古女子出嫁从夫,你既已进了尚家大门,就是尚家的媳妇,哪能再像在家时随心所欲呢?”

眉心晓得她这位乳娘是个实心眼的好人,只会劝她一味隐忍,便不再多说什么,扯开话题道:“鲁妈妈,阿眉饿了。想吃薏米红豆粥,奶黄包,酱黄瓜……”

鲁氏一愣:“阿眉肯吃饭了?”

先前这傻丫头听说京城里头的贵女都是楚腰纤细以瘦为美,自打定亲后,便每顿只吃半分饱,晚膳更是只喝一碗稀粥。不足两个月,硬生生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心疼得她暗中不知抹过多少泪水。想这丫头生下来时粉嘟嘟的,面团似的可爱,眉心天生一颗朱砂痣,像极观音坐下的童子。

以前多水灵圆润的姑娘,你看如今瘦得……

眉心无地自容,抱住鲁氏的胳膊,撒娇道:“奶娘,人家饿得实在受不了,快去嘛!”她真恨不得跳回去捏死那个愚蠢至极的自己!

鲁氏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心疼,叮嘱眉心耐心等着,便出门去了。

这时丫鬟喜鹊推门进来,皱眉道:“小姐,我瞧见新姑爷进书房了。”

“是吗?”眉心淡淡应声。

“这尚家也太欺负人了吧?”小丫头愤愤不平,“咱沈家虽是商贾之流,却是他尚家巴巴地自个跑上门求亲的。咋的?新婚之夜新郎就抛下新娘子不管,传出去小姐你的脸往哪隔啊!”

喜鹊与眉心打小一块长大的,情同姐妹。小丫头性子直爽,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她这么说也全是为眉心抱不平,却没想到这些话对于眉心来说简直就是啪啪地打脸。

前世眉心就因此狠狠训斥喜鹊,伤了姐妹情谊。

为个男人,她竟糊涂如斯?眉心拔下发簪,如瀑眉心飞泄而下,“不来便不来,谁稀罕。”

喜鹊瞪大眼睛,吃惊道:“小姐,你说什么?”她可是再清楚不过她家小姐对尚家那位公子有多痴迷,出嫁前连作梦都会笑醒。谁敢在她面前说尚家一个不是,立马就翻脸骂人呢!

眉心嗤笑:“不然如何?难不成要我去求他?”

上一世的她久等尚玉衡不来,就涎皮赖脸寻去书房,结果被人家的小厮挡在门外,连门都没让进。很快就有流言说沈家小姐轻佻放荡,身子不清白,尚家二公子怒宿书房,沈家小姐在书房外哭求到半夜……种种无耻流言,令眉心丢尽脸面。

枉她沈眉心是双亲当心头肉养大的娇女,竟巴巴地拿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可悲啊!

“可是……”喜鹊撅嘴,“哪有新婚之夜就分房睡的呀!”

眉心晓得喜鹊在担心什么。这世道竟是这般可笑,明明是他尚玉衡举止不端,倒头到脏水全泼到她头上。横竖现在亲成了,堂也拜了,她不能白担这个空名。眉心心下一转,已有打算,附到喜鹊耳朵低语。喜鹊越听眼睛瞪得越大,小脸通红道:“小姐,你……你不是说笑吧?”

眉心把玩着手中细长的金簪子,似笑非笑:“你觉得呢?”

“可是……”喜鹊为难,“那些话我说不出口啊!”

“你平日不是自比花木兰么,莫不是被国公府的气派吓到了?”

“才不是呢!”喜鹊一脸不屑,“瞧这屋里头的东西都又旧又破的,下人房比咱们沈家的猪圈都不如,哪里气派了!”有话句她没敢明说,什么京城里头的高门世家?明明是瞧上他们沈家的钱,偏要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不屑嘴脸,实在可笑!

“口无遮拦。”眉心轻戳小丫头的脑门,“少啰嗦,快去!误了事我就将你许给赖大宝。”

赖大宝是沈家门口一个讨饭的傻子,浑身癞疮,奇丑无比,却偏喜欢追着俊俏小姑娘动手动脚。喜鹊吓得不行:“小姐,话我带到,尚家公子不来可不怪我啊!”

眉心冷笑:“他不来更好。”

这样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让那个男人尝尝什么叫“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滋味。

喜鹊没由来打了个寒噤,她怎么觉得她家小姐突然似变了个人似的?

二更将尽,尚玉衡掩上书卷,打算就寝。

小厮茂林推开门,奉上清茶,谄笑道:“二公子,您今儿就歇在书房?”

“嗯。”尚玉衡执起茶盏轻啜,语气平淡。他身上的大红喜服已褪下,此时只着一件素色长袍,扣着冰蓝骨瓷的十指修韧细长,颇有几分魏晋名士的风流优雅。

茂林上前一边收拾书案,一边觑着尚玉衡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公子……”

“有何事,说。”

“公子,我知道您不乐意这门亲事,可……”茂林暗暗摸了摸袖中的还没捂热乎的金锭子,硬着头皮道,“一进门就把人家给得罪了,日后,恐怕……”

“啪!”尚玉衡搁下茶盏,冷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