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羡鱼没想到宋末心里竟是这样想的。
她以为宋末不愿到贡院来,许是畏惧陌生的环境或是季临渊,又许是男孩要强。
等杨珍回家,可能是宋末心里唯一的念想。
宋羡鱼更没想到,他心里这点念想,消失得那样快。
八月下旬,距离宋羡鱼与季临渊的婚礼不到半个月,开学前几天,女子监狱传来消息,杨珍在狱中做工时与狱友发生摩擦,被狱友捅了一刀,因伤及要害,失血过多,送到医院已经没了气。
宋羡鱼是从季临渊嘴里听说的,那时两人正在吃晚饭,六点不到,太阳高高挂在斜西方,宋羡鱼吃了一惊,忙起身要赶去医院,这时候宋末肯定已经到了那边,他身边一个人没有,不知道要怎么面对。
季临渊按住她的手,声调从容:“别急,裴律师已经过去接人。”
宋羡鱼心下是说不上来的滋味,杨珍曾经做的那些事,仿佛就在昨天,而现在,她却已经永远消失在这世界上,亲人的悲痛也不过暂时,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会慢慢地,彻底消失,一点痕迹都不留。
这一刻,宋羡鱼感受到生命的脆弱,宋子明去世的时候,她也有过这种感觉,这样的感觉无端叫人心头发凉。
过了约莫一个小时,外面的天泛起了铅灰色,裴律师把宋末送了过来。
男孩眼中一片死灰,宋羡鱼甚至没法从他身上找到一点曾经的阳光与开朗。
“小末……”
宋羡鱼握住他的手,宋末眼中没有眼泪,可他这样比痛哭流涕还叫人担忧,宋羡鱼这时候才意识到,哭有时候是好事。
“小末……”
她唤了好几声,宋末都没有反应,像个木偶被她牵着进了客厅。
……
之后的几天,杨珍的案子一直在调查中,宋初见联系不上,杨珍娘家那边自杨珍出事后就没再跟这边来往,宋末又未成年,很多与案子有关的手续都是季临渊在处理。
宋末自从杨珍出事后,整个人都变了,一连几天话都没说过一句,吃饭的时候叫他吃就吃,不叫他吃他就坐着发呆。
萧让眉来贡院听说了杨珍的事,对杨珍没有丝毫同情,倒是对宋末生出些怜悯。
“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萧让眉说:“学校这两天开学,他怎么没去?”
“他现在这样子,我也不放心,临渊跟b大附中那边打了招呼,晚几天过去。”宋羡鱼看向院子里,宋末坐在草坪上,抱着膝,低着头,额前的碎发掉下来,挡住了他的眼,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周身气息沉重又低落。
“你也别太担心,他没你想的那么脆弱,给他点时间。”萧让眉又说起过几天的婚礼,“我给你的流程策划好好看,过两天的彩排你就别去了,到时候让工作人员跟在你身边提醒你要做什么……”
宋羡鱼听得心不在焉。
宋末现在这副模样,实在叫人担心。
萧让眉看出她不在状态,没在多说,叮嘱她好好休息,开车离开了贡院。
宋羡鱼送她出了大门,站在车道的树荫下看了会儿宋末,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她的影子投在宋末身上。
“二姐知道你心里难受。”
她说:“我也知道,那些安慰的话在你听来没多大用处,但二姐还是想说,爸和妈肯定不想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
“爸妈都很高兴你考上b大附中,可都开学了,你却不去,他们知道了会生气的……”
“你好几天不去给小知上课,他还打电话问我了,他很喜欢你。”
“你看,其实也没那么糟糕,你失去了一些人,又会得到另一些人,将来你还会有很多同学,朋友,甚至妻子和孩子,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在得到和失去中。”
宋羡鱼说了很多,宋末始终低着头。
宋羡鱼渐渐有些坚持不住,外面这时候很热,她身上衣服都汗湿了,洪姨见她在太阳底下待这么久,出来叫她回去:“你看你衣服都淌汗淌湿了,万一中暑怎么办?肚子里孩子还要不要了?”
宋羡鱼也有这层顾虑,笑了笑说:“我现在就回去。”
这时,宋末抬头,看见宋羡鱼脸上细密的汗珠,眼底划过一抹愧疚。
“对不起。”他开口,因为长时间不说话,声音沙哑得厉害。
宋羡鱼欣慰,弯起嘴角:“你没事就好,跟二姐一道进屋吧,外面太热了。”
回到屋里,宋羡鱼让洪姨给宋末切点水果,宋末坐下后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二姐,我不想上学了。”
宋羡鱼一怔,“为什么?”
宋末低着头,两根食指一下一下在裤子上划线,声音还沙哑,音量小小的:“没为什么,就是不想上了……”
宋羡鱼直直看着他,斩钉截铁:“不行!”
“别的都可以商量,唯独这个没得商量,你必须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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