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冬杏情况怎么样,已经一动不动了;秋梅搂着冬杏,身子似乎无力动弹,只能紧张地瞅着我;夏枫现在是自顾不暇,身上不断挂彩,两名黑衣女子一前一后夹击他,尽管仍能应对,但是已露疲态;墨台妖孽的脸色近乎纸白,身上的寒气越发凌厉,我在撩剑的空隙,瞥见他将软剑劈入一名黑衣女子的腰腹,然后连续拔了两三次,都未能将软剑从女子的身体里抽出来,边上另一名黑衣女子趁机袭上,他险险地躲开,旋身踹开那女子,落地的时候,脚步虚浮,身形不稳……
就目前情况看来,似乎就我一个还活蹦乱跳的——不得不感叹,生死关头,果然只能自救!我做事,素来不管过程与手段,只看重最后的结果。就拿习武来说,我只钻研杀招、险招、暗招,没有稳扎稳打的基础功底。如此长年累月,倒是琢磨出一套投机取巧的理论。早就设想过,他日若遇强敌,能逃则逃,实在逃不过,只能出其不意,剑走偏锋。
迎面而来一道凌凌的剑光,银牙一咬,迅速反手立剑,身子不但不避,反而迎了上去,计算着角度与距离,打算让剑刺进我的左臂桡骨,穿过尺骨,让两骨卡剑,只要给我那么一瞬间的空隙,就足够让我将长剑由下而上地送进这个黑衣女子的咽喉……
纵然这样接剑,前臂必废,但是手臂废就废了,只要能留住一条烂命,就算断臂也值得——我始终认为,不论受到什么挫折,留下一线生机,方才对得起我自己!
眼前一花,火红掠影,我只感觉被人重重撞了一下,脚下一个踉跄,随即腰身被一只手臂环住,顺势稳住了身形。定睛抬眼,入目的先是墨台妖孽惨白的脸,然后是正对我的那名黑衣女子,她的双目圆瞪,满脸不可置信,最后猝然倒下,我这才看到她腹间插的正是墨台妖孽的那把软剑……
发生了什么事?刹那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眨眼间,又一名黑衣女子从右侧欺身靠近,待察觉时,举剑已经太迟,身子被动地侧转,却没有等来预期的疼痛,反而始终被紧紧地勒抱着——墨台妖孽将我牢牢护在他的怀中,我眼睁睁看着那把原本是刺向我的剑,从背后刺透了他的右肩胛骨,剑尖穿身而出,上面甚至还沾着他的血,只是很快就被雨水冲刷干净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在那个女子意图拔剑的瞬间,我挺剑而出,剑刃由下往上截了她的颈动脉,那女子手握剑柄后仰倒下,瞬间剑身从墨台妖孽身体内抽出,然后鲜血飞溅……我感觉到,其中一滴贱到我的脸上,轻轻用指腹拭去,然后呆呆看着指尖的血珠再次被雨水打散……
雨越下越大,但是却冲不掉鲜血的味道,一直充斥于我的鼻间——墨台妖孽一身红,又被雨水淋得湿透,我根本判断不出他哪里受了伤……我看见他的唇缓缓动了动,似乎说了什么,但是近乎无声,我听不到,也读不出啊!
刚才那一击及后来的挡剑,仿佛耗尽了墨台妖孽最后的气力,他勒在我腰间的左臂,一下子松了劲,我一把撑住他滑落的身子,被迫对上了他的双眸,他的眸色迷乱,却始终看着我,春眸间溢满了浓烈的感情……我极力忍住眼中的痛缩,心脏狂跳。
恍然间,我居然读懂了——春水本无波,遽而生涟漪,涟漪有代谢,深情无休止。
我的意识飘渺,雨声渐渐消失,头顶上一记闪电,我忽地掀抬眼皮,看向不知道是什么颜色的天空,心头莫名地绞痛,五脏六腑似乎都在颤抖——只要能渡过这次生死劫,只要渡过这劫,我……前提是,墨台烨然,千万不能出事!
雷声轰然,我将墨台妖孽缓缓放在地上,他的瞳眸蒙蒙,唇又动了动,这次我听到了——
逃……
墨台烨然,你果然不了解我!要逃,最开始就该逃,现在才逃,那之前那么费劲,不是全枉然?!那真是——赔大本了!
我握好武器,冲墨台烨然展颜一笑,然后飞身向夏枫那边跑去——那剩下的三名女子似乎想明白了,决定各个击破,三个围攻夏枫一个,也亏夏枫能硬撑到现在……
剑光遽闪,我插入缠斗的四人中,却没有意愿将这三个女子分开,只是动手防御着,嘴上亲昵地说道:“各位姐姐的任务是救人吧,但是我始终不解,人不在这儿,你们来这儿干什么?”
挥剑扫向我的女子动作稍作迟缓,喝问:“你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咯!让我想想,闾丘是什么时候离开车队的……真是对不住你们,害你们白跑一趟呢!”我状似闲散地说着,手上的动作,丝毫不敢松懈。
“我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各位姐姐,如果没有完成琼主子的任务,不知道会受到什么惩罚呢?”我笑得无辜,帮夏枫格开迎面的一剑。
“让我猜猜看!无法完成任务,那就是废物,既然是废物,自然不需要留在这世上了!”那三个女子面色发白,下手越发狠绝了,但是心一乱,露出破绽只是时间问题。
“我听说,世间有种阴蛇蛊,进入人体,会让内脏慢慢腐烂,但是人又无法立刻死掉,要疼满整整三天才能解脱;还有一种疳蛊,会让人的皮肤慢慢溃烂,但是感觉不到痛,只是奇痒无比,于是忍不住抓啊抓啊,把血肉一点点、生生地从身上抠下来,看着自己身上慢慢露出白森森的骨头,很有趣不是么?我忘记还有中害神了,那个会让人产生恐怖的幻觉,但是身子无力动弹,被动地承受着恐惧,直到心脏骤停……”
那三名女子转而攻击我,我防得吃力,夏枫帮我引开一个,剩下两个人出招一致,齐齐将我的长剑架住,合力将剑刃压向我,而她们的身子也顺势前倾、靠了过来——
我左手拂袖,一把匕首深深□了其中一名女子的心窝!另一名女子见状急忙后跃,却让夏枫寻到了机会,一剑穿心!
“你好卑鄙!”最后那名女子一脸震惊地看着我。
“姐姐谬赞,比起卑鄙,我还要多向你们学习呢!”我笑脸盈盈,跟夏枫两人合力,俯仰之间,既定胜负。
夏枫一个直崩,那个女子终于倒地了;接着,夏枫也倒地了——体力透支……
雷雨天,人烟罕至的峡道,遍地死人,活死人,半死不活人,还就站着我一个大活人,仿佛天地间只有我一人……
这样的环境……
这样的感觉……
这样的心情……
我只有一个想法——
敢情,让我活蹦乱跳到现在,就是为了清理战场啊?!
平生第一次幽怨,为何药人的抵抗力与免疫力如此彪悍呢?不能弱弱地昏倒,然后睁开眼睛就在一个正常的地方了……
☆、33伤难愈斟情不了情
夕阳的余辉,将整个县邑染上暖暖的橘色。
这县邑极小,估摸着就几条街面。虽然不在官道边上,过往的外地客商不多,但是附近乡里百姓,经常会聚集在这儿淘换商品,于是就有了固定的集市,集市渐渐地发展,慢慢的,就逐步呈现出了一个小县的规模。
“掌柜的,给我三间上房。”我撩起布袍的下摆,跨进一间客栈。
“姑娘,对不住您了!今个儿,上房都让人给包了,要不,给您准备三间普通房?”这掌柜一脸赔笑。
我不禁皱眉,这县里一共就四间客栈,上房居然全被人给包了……左右看了看,这铺面似乎还算干净,想想小地方的上房与普通房的差别也大不到哪儿去,遂点头应下了。
门外街面上,停着两辆五成新的双辕轻舆,看着只是寻常人家的驴拉大车,很不起眼。我走向春莲控车的那辆,隔着布幔帘门,轻声说了几句,然后耐心等着,一小会儿工夫,戴着纱帽的墨台妖孽就掀开了帘门,我急忙扶住他的左臂,让他借力下车。
墨台妖孽右臂低垂,呈不自然的姿势,肩胛骨的位置用两个桃木木板固定好,一身的膏药味,几乎盖住了他身上佛手柑的甜香。
每次一看他的右臂,我就不禁眼眶一热——我这辈子算是彻底毁了,现在已经可以预见以后数十年的黑暗了。
那一战,墨台妖孽全身数十处的伤,但是最严重的两处都是因我而起,一处背伤——那个还有力挽狂澜的余地,夏枫跟我保证,他给墨台妖孽用的药都是生肌圣品,如果没出意外,慢慢的恢复,是不会留下疤痕的;另一处,就是墨台妖孽的右肩胛骨,那该死的一剑让他的肩胛盂骨粉粹性骨折了!
这对我而言,无疑是晴天霹雳——纵然我不懂医,也知道肩胛骨粉粹性骨折在医学发达的现代都不好康复;盂骨骨折,在肩胛骨骨折中,算是难题;而盂骨粉粹性骨折,又是盂骨骨折中的难题。
当时,夏枫花了近五个时辰,将碎骨头一点点钳出来,然后迟疑地说:“好生照料,约莫半年……”
约莫半年……不是约莫半年能康复,而是约莫半年右肩才能动——通俗地说,墨台妖孽的右臂就算不是“残”,也是“废”了,再也不能用劲了!不能用劲,意味着,墨台妖孽再也不能使剑了!不能使剑,意味着,墨台妖孽那身诡异的武功算是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