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太妃第一次叫她要对钟涵全心全意,第二次反而让她劝钟涵不要与他二叔相争。
想来那时,钟晏就开始拿虎符之事要挟温子贤了。贵太妃夹在陈年旧事与伯府危难中左右为难,只能希望钟涵一辈子安心做个文官,这样所有的事情都不会爆发。
温含章边说便叹气,脸皱得像吃了黄莲一般,钟涵见她这样,笑道:“你这几日不是都跟丫鬟说不能叹气,叹气会把府中福气都叹走的吗?”
温含章带着几分委屈:“可是我忍不住啊!”
钟涵对温贵太妃,倒是只有感激的。他虽然深信自己的判断,但能证明岳父的清白,他也是松了一口气。
温贵太妃在信中与他们说,温氏一直与皇上不睦,温与皓为了帮岳父得到皇上的信任,听信了二叔的花言巧语。二叔不过是暗示他,皇上一直不喜欢他父亲,温与皓就行动了。岳父知道此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有人在暗算他们温氏。他连夜进宫汇报此事,其实已经做好弃车保帅的打算,但他没想到皇上居然会留着温与皓。
这里倒是与张氏说的话对上了。钟涵想。
永平侯当时就觉得不妙。他第一个反应是想着皇上要拿捏温氏,随着钟晏承爵,他又觉得皇上是想留着钟晏的把柄。钟晏许是知道他是知情人,一直想与他套近乎,但他与钟晏往来总是带着几分小心。
温含章又一次叹气,她爹爹都知道不与虎狼为伍,偏偏他大哥就能让钟晏捉到了把柄。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温贵太妃道,永平侯觉得钟晏心机深沉,所以他不愿让温含章与世子联姻。但他对温含章与钟涵之事一直十分坚持,贵太妃也摸不准他的意思,自从知道了侄子骗了她后,她对他的那套鬼话连篇是全然不信的,说什么要借与钟氏的联姻向皇上表忠心,都是假的。
温贵太妃与张氏一般,都觉得钟涵身上必定另有玄机。
本来看到这里时,温含章还一直默默点头,谁知道姑祖奶奶语气一转,居然在信中劝他们不要对温子贤太狠,说温子贤要是真的出事,永平伯府就不复存在了。
温含章心中觉得不是滋味,贵太妃与她爹爹一般,都觉得嫡长最重,哪怕温子贤要陷害温子明,姑祖奶奶也希望他们记恨归记恨,不要给他使绊子。
钟涵把她搂在怀里,轻柔地拍着她的背,道:“伯府虎符之事我会让人留意着。”温含章素来尊重贵太妃,这一次贵太妃的劝谏肯定伤了她的心了。
但时人对嫡长就是这般慎重。他在老太太灵前提出分宗时,二叔简直是抑制不住的欣喜若狂,为此居然同意了老太太扶灵汶县一事。
钟涵叹了一口气,他能理解贵太妃的心情,但也着实心疼温含章。
温含章捂着胸口闷得慌,张氏说要给她泼泼冷水,但今日早上接到温贵太妃的这一匣子信件,她才是真正地被泼了一波冷水。
要是现在能进宫,她肯定要跟贵太妃好好诉诉委屈,让贵太妃也心疼心疼她看着长大的姑娘,温子贤那个白眼狼,才不会像她那般一直惦着她老人家,为他说话能得什么好!温含章生气地想。
第85章 万嬷嬷
两人聊了一会儿贵太妃的信件, 钟涵复将永平侯、温与皓、钟晏三人的信件放回匣子里,又让人拿来了一个火盆,把贵太妃送给他们的信放进去, 烧红的炭只一瞬就把信纸烧成灰。
这番动作钟涵做得理所当然,抬眼一看,温含章正眉眼弯弯地看着他。钟涵故意吓她道:“不如我把贵太妃的信送到刑部去?”
温含章轻哼了一声, 心中确实是小小地松了口气。温贵太妃这封信中处处充斥着对圣上的质疑,若是让人看到了, 姑祖奶奶在宫中的处境就尴尬了。
钟涵看温含章这幅拿娇的模样,没忍住把她扯在身上,温含章靠在他的脖颈处不停笑着, 她就不信钟涵敢做出点什么, 钟涵确实什么都不敢干,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温含章还说要生个小闺女, 这不知道得到什么时候了。
为了不让钟涵更加憋火,温含章提起了正经事, 她好奇道:“二叔就只提起了我爹吗?”
那倒不是。钟涵回忆着当日的场景。
虎符的交接是要在兵部报备的。丢失虎符,对持有者和朝廷来说都是一件麻烦的事情。不仅钟晏行事不端阖家要被追责, 兵部那边也要安排重新铸造, 除此外还要给宁远军上下多加一门新虎符辨认课,烦琐得很。
在与钟晏单独会面前,兵部郎中再三叫他一定要套出虎符的下落。钟晏在这上头倒是一点都不拖拉, 只是他笑得意味深长, 钟涵信念一转便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温子贤看来要有大麻烦了。
钟晏看他不为所动, 沙哑着老迈的嗓音连说了几个好,又阴阳怪气地扯声问他,不想知道皇上为什么会突然站在他那一边吗。
钟涵只是拉过一把宽椅坐在他病榻之前,面色淡淡。他知道钟晏如今对皇上满腔怨恨,却碍着阖家老小前程未定不敢鱼死网破,今日这番谈话必定处处是陷阱。
果然,钟晏见他不答,示意他从他的枕头下拿出一个荷包,荷包中放着的一枚玉佩。钟涵顿时就认出是他母亲所有,他强忍住质问的冲动,钟晏短促吁吁地怪笑着,笑得像一条砧板上待死的鲢鱼,满脸恶意,又让他从荷包里拿出一张信纸。纸上写着一首艳丽哀怨的情诗,浓浓愁思,执着深厚。
钟涵心中极怒,却音调平静道:“二叔这是何意?”
钟晏却道看不出来就算了,闭目让他离开。明知这是钟晏的圈套,钟涵却不得不入瓮。皇上喜欢往各处官邸恩赐墨宝,这首诗的字迹他在翰林院时日日都能见到。
钟晏不会是暗示皇上喜欢他母亲吧?
钟涵想想都觉得荒谬至极。
看他上钩,钟晏却冷笑着不置一词,任凭他如何激将他都闭口不言。最后钟涵一笑:“反正我都拿回爵位了,母亲逝世了那么多年都没人找上门,长辈的那些恩怨情仇都与我无关。”
他转身离开,钟晏却在他的手搭上门的最后一刻,从喉咙里蹦出一句:“你娘给你留了一个礼物。”
钟涵并未回头,他知道钟晏为了戏弄他,必定还会重复之前的那番作为。他不愿像个傻子般让他玩弄于股掌之间。但凡存在,必有痕迹,钟晏透露的,他自会去查证是不是真的。
这就是他们当日全部的对话,他从世安院出来时,侯府中的下人寥寥无几,钟泽站在灰败的牌匾下对着他目眦欲裂,宁氏和旬氏一人一边紧紧拉住他,这两个内宅妇人脸上惶惶,却仍坚持着站在钟泽面前。
钟涵并不愿为难她们,尤其是旬氏,她的父亲是他的老师。可是侯府他必定要收回来的。世安院被钟晏窃居多年,也该回到原主人的手里了。
温含章听钟涵说的,也是深深地叹了口气。钟涵道:“在未出孝之前,他们还可以住在那里。”只要没有被皇上清算,宁氏和旬氏不至于无处可去。
钟涵说起旬氏时,温含章就想说点什么,但她不想在这时候添乱。钟涵心中一定十分不平静,难得他可以忍到现在才说出口。温含章握住他的手道:“我看二叔应该是随口乱说的,就是为了让你不舒坦。他当了那么多年的一府之主,想要弄到婆母的玉佩十分容易,他又是皇上曾经的心腹人,说不准他收藏了许多皇上写给娘娘们的情诗呢。”一想起钟晏有这种爱好,温含章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若这种香艳的事情发生在旁人身上,温含章止不住要开许多脑洞,可是婆母却不是她可以拿来随便开玩笑的,就算为了钟涵,她也不愿把不敬的念头安放在先人身上。
只是温含章还是忍不住忧心,是个美人就会有裙下之臣,但若那个仰慕者是皇帝,他能做出些什么就不一定了。温含章想了一会儿明康帝那张鹤发鸡皮的严肃老脸,愣是想象不出来他一怒为红颜的样子。
温含章说的也是一个方向,但钟涵面色还是有些发沉,过了一会儿,他才笑道:“二叔拿我和皇上无可奈何,只能说出这种离奇之语。真是可笑。”看着温含章难掩的担心,钟涵突然就觉得他不该说出来。他在温含章面前已经习惯了无所拘忌。但这种陈年旧事,除了让她一起心烦外,没有任何作用。
闵氏接到万嬷嬷的请辞时也是有些摸不着脑袋,她按着礼数略留了两句,见万嬷嬷辞意坚决,就没有多说。他们家最近除了钟昌外,都是抑制不住的欣喜,阖府都在猜皇上是不是要把承恩侯的爵位让三房给袭了,若是的话,他们家的身份地位都会上升一个阶梯,这可是一桩大喜事啊。闵氏心中欢喜,就没留意万嬷嬷的异常。总归二房已经落魄了,钟晏也不能再找万嬷嬷的麻烦了。
老太太生前为她和关婉清在京城中置了一座宅子,这座宅子虽然不能和她给钟涵的三进大院相比,也是雅致清幽,一进了胡同口所有的喧闹都被留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