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1 / 2)

若温含章是这样的秉性为人,晋嬷嬷必要在家中日夜忧心了。她这样坦诚,晋嬷嬷反而安心:无论她有多少算计,起码是个在乎涵哥儿喜怒哀乐的人。

她当年承了晋家的恩情,又跟着先太太从江南嫁来了京城,一路忠心耿耿,后来嫁人生子又成了钟涵的奶娘,在先侯爷和太太逝世后,她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护好小少爷,没想到峰回路转,还是少爷给了他们一家人一条生路。自此,钟涵对晋嬷嬷来说,更不是一般的主家。若要她为自家少爷赴汤蹈火,她都不会皱一下眉毛,遑论儿子女儿。

晋嬷嬷让温含章屏退了众人。

温含章知道这才是戏肉。晋嬷嬷能不能取信于她就在此一举了,这位老嬷嬷看着心有沟壑,应当也是有所把握才敢上门。

温含章满心期待,谁知道这位老嬷嬷凑过来低声说的却是这么一番话:“我不知道夫人是为何对我那二儿子生疑。老婆子三个儿子,清湛这两个多月一直在汶县干活,至今未曾回归;清谷性情机灵,少爷将他安排在京中当大掌柜,一向喜欢寻他说些市井人情,前些时候京中戒严,清谷多日没有归家,一直在外头忙活着,听闻都是在打听三皇子一案的实情;清明那小子一直跟在清谷身后,最近一直在京郊转悠,若他身上有差事少爷应该也是知晓的。”

晋嬷嬷说完这些便止住了,亏得温含章还竖着耳朵想要继续听下去呢。

晋嬷嬷端正了一下坐姿,义正言辞道:“老婆子知道的就这么多,若是夫人觉得我那小子可疑,想拉他去衙门过审,我们一家子没有任何异议,只要不私下动刑,便当他是还少爷多年的恩情。进了衙门后是死是活,老婆子都不会追究。”

温含章:“……”不是我军太无能,而是共军太狡猾啊!晋嬷嬷看似什么都说了,又什么都没说,她是在赌她和钟涵之间的情谊有多深厚,若是这些细节她一样都不知,晋嬷嬷也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儿子受罪了。

对着晋氏端整的肃颜,温含章心中叹了一声,这真的是个忠仆,可惜不是个好娘。

温含章想了想,还是让人将清谷松绑送到花厅里头。

清谷养了几日,看着居然还比上次见着时胖了一些。

晋嬷嬷见着儿子,也没有上去抱着喊心肝,只是上下巡视了一遍,看着他没有受到虐待,便又转身对着温含章道了声谢。

温含章摆摆手,对着这位老奸巨滑的嬷嬷戏谑道:“我这里也不是狼窟虎穴,看在您的面上,我也不敢对清谷掌柜如何。”

晋嬷嬷瞟了一眼温含章的肚子,笑道:“夫人说笑了,清谷必是言辞不当才惹了夫人生气,夫人尽管吩咐他做事,若是他敢有半点懈怠,老婆子回家就棍棒伺候。”

清谷对亲娘和夫人如此要好,真是摸不着脑袋,他左右看了一眼那个凶悍的丫鬟不在,松了一口气,对着温含章笑嘻嘻道:“这一次承蒙夫人照顾,清谷真是受宠若惊。”

温含章认真道:“也别怪我谨慎,你上回确实露出不少马脚。我不知道你家少爷吩咐了你一些什么事情,我现在保着胎,也不想知道那么多,只要你帮我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以后你若有事情上门相求,不伤天害理的情况下我必定答应,算是我私底下欠你的人情。”

温含章这话说的就重了,清谷这一回才是真的受宠若惊,躬身作揖连道不敢。

温含章一派光明磊落:“这件事于我而言非同小可,清谷掌柜就不要推辞了。”

自来让人做事总要表现一番礼下于人的姿态,可温含章这样,已是丝毫没有将他当自家少爷的附庸看待,清谷一时间心中有些复杂,并不是比较之下对钟涵多出恶感,少爷从来把他当兄弟一般看待,但温含章与他们一家子没有先前的渊源,这样便十分难得了。

温含章只是觉得她此时吩咐的这件事若是一个不慎便有性命危险,清谷不是该她的。但他若能办成,便值得她的这句承诺。

清谷想了想,觉得这件事查到最后还是要将三皇子牵扯出来,还不如现在就据实以告,反正看他娘这样,夫人的品性应该没跑了,便道:“我现下就可以跟您说,这件事必是和三皇子相关。”

清谷投下这颗大雷,还以为温含章会十分震惊,没想到她只是眉头略动了一动,脸上一派淡定,也不问他为何会知道这些,清谷只好接着道:“先前京里头一直传三皇子私藏兵器,这件事是真的,有了兵器,现下又有了人,清谷想劝您一句,您现在有孕在身,这件事委实凶险,绝不适宜您一人扛着。”

清谷眉目机灵,言之凿凿,温含章看着他脸上的恳切之意,露出几分笑容。她先前便猜测过,这必是这京里头的哪位佛爷在做事,将他们牵扯了进来,清谷的这句话不过是佐证了她的猜测。

钟涵能将玉璇报斋和福平楼如此紧要的产业托付予他,便证明清谷是个有能力的人,这样的人,能在千丝万缕的消息流言中探知些什么都不会让人惊讶。这个世上,但凡做过就会留下痕迹。玉璇报斋和福平楼又都是收集消息的好地界,清谷能分析出三皇子之事并不出奇。

温含章早先怀疑的,不过是他的忠心,这一点,从晋嬷嬷口中知道钟涵将汶县的事情交托给清谷的大哥之时,她便打消了疑虑――若是清谷不可靠,钟涵绝不敢如此倚重他大哥。

温含章摸了摸肚子,这个孩子在这个时候怀上,真是相当误事,可若是没有这个孩子,她现下必定跟着钟涵在路上了,等着京城这边尘埃落定,一切就都太晚了。

温含章到底让人将温子明找了过来,在他过来之前,她嘱咐了清谷一句,温子明就是一个老实书生,除了这件事外其他事情都不要让他牵扯其中。

钟涵的这潭水实在太深。不是她不信任钟涵,而是温子明才十四岁,从小养于府中性情天真,卫绍不过比他大了一岁,十年寒窗千里求学,先前还能把温微柳的事情处理得那样妥当,若是温子明,手段必定没有他那般圆滑。

第64章 重生先知者

卫绍今日休沐, 温子明正在他家中诉苦。

温子明总觉得他爹出孝之后,家里头的事情一切不顺。先是平素安分乖巧的两个庶姐先后爆出丑事, 接着家里头又死了一个姨娘,大姐姐怀着身子守灵以至于要在家中安胎,然后就是现下庄子里头出现不明人物的事件,温含章一直不愿他插手其中,怕他一个冲动大发了直接去找大哥对证。

这几件事,除了温微柳的事上他还有点用处外,其他几件他都帮不上忙。温子明深深觉着自己万分没用, 他表达苦楚的方式, 就是一遍遍喝着卫绍家中特备的莲心茶,每喝一杯,就苦的吐吐舌头。

卫绍拿着一本诗集端坐在他对面, 对着温子明语焉不详的喋喋埋怨,一率过耳不入。温子明就是找他抱怨,说的话也是遮遮掩掩的,让人一知半解。卫绍知晓他就是想个人倾述一番,索性把自己当个摆设,偶尔听着温子明提到了熟悉的名字, 才将耳朵竖了起来。

这般没人应答的谈心方式,温子明一会儿就受不了了。他伸出一根手指戳走了卫绍面前的书籍, 摸着下巴道:“我说你先前不是不喜欢看诗集吗, 怎的进了翰林院后突然变了个模样。”

卫绍慢悠悠道:“尺有所长, 尺有所短。翰林院人才众多, 身在其中才知道自己的短板,总得紧追其上才是。”

见温子明脸上若有所思,竟是有些信了,卫绍心中一乐,将诗集卷了一卷,敲了敲他的脑袋:“骗你的!皇上最近喜欢婉约派诗词,我经常伴驾,总得肚子有点存货。”

温子明摸了摸脑袋,不介意道:“皇上对你倒是挺好的,我看今年的新科进士中,就属你最得皇上的意,你说你这都伴驾多少回了,别人看着肯定眼红。”

卫绍笑了笑,没应话。皇上确实对他不错,就是上次伯府二姑娘闹出的这件事,皇上召他侍驾时还特地问询了一番,只是对永平伯府的印象却更差了些,直言永平伯治家不严、不干人事,卫绍当时想着温含章,心中一热为伯府说了两句话,幸好皇上没有生气,只是让他以后在京中要带眼识人,不是对他好的,便是好人。

想起上次那桩事,卫绍脸上的笑容收了一收,他问道:“我听闻,伯府二姑娘被送到了京郊的长春观?”

温子明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懒懒地“嗯”了一声。温微柳真该庆幸他娘和大姐姐都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性子,当时他让小厮走遍了京城附近的女道观,摆在案上的有五家入选,其中三家乃是正经侍奉三清,虽然清苦了些,却是真正把清规戒律奉为圭臬,一家是挂羊头卖狗肉,另一家原本名声极好,但现如今也颇有了些龌龊,只是不为世人所知,若不是他让人亲自走访,都探听不出其中真相。

但他娘和大姐姐一下子就把另外两家别有用心的给涮了下去,只让他在前三家中选了规矩最为森严的一家将温微柳送走。温微柳在三清面前经过三日的驱邪法事,到了最后一日,她见卫绍一直不出现,也有些醒悟过来,只是周围都是膀大腰圆的刑事嬷嬷,温微柳似是另有依仗,只对着他冷笑两声便轻易上了马车。

他在道观里头当着温微柳的面添了厚厚的香油钱,又亮出伯府的令牌,让观主特地关照她,温微柳也只是静静站着,只是偶尔瞥向他的双眼诡异得让人发寒。

温子明有些想不通她究竟还能闹腾些什么,到了那般田地,还不愿服个软,她不怕以后会更加不堪吗?

因着这件事中卫绍也是受害者,温子明在卫绍面前吐槽起来就没有其他事那般谨慎。温微柳与他虽是一家子,可她做出的这些事让温子明恨得咬牙切齿,此时在卫绍面前说起她来也不带半分顾忌。

卫绍想了想,到底把温微柳那日的胡言乱语跟温子明说了。她若有倚仗,也不过就是占着对上辈子的那些先知了。卫绍打算到了隔年十一月份时,将京中地动这件事跟钦天监透露一声,能救多少人就救多少人,好歹图个安心。

与卫绍一般,温子明也是半信半疑。就温微柳的那种品性,老天难道是瞎了眼睛吗?

卫绍笑:“若二姑娘真的十分看重此等天赋异禀,就不会轻易在我面前透露出来,想她也是发现世事莫测,才会忐忑不安以致误入歧途。”

温微柳说她上辈子与他厮守到老,若他当真是如她所言位居高位,温微柳也必是荣华富贵一生,他够对得起她了。不过她应是上辈子过惯了顺畅日子,这辈子才会觉着人人都应当在她股掌之间。卫绍猜也能猜得出她重来之后过的是什么日子,京中一向不把庶女当回事,她在府中再次仰人鼻息必是忍无可忍,又见着嫡母打算将她嫁给旁人,她心中谋算一败涂地,才会情急出招铸成大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