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1 / 2)

钟涵自幼就眼高于顶,这一次的选择真是让人不明其意。

钟涵对秦思行这类凡尘俗子的所思所想心知肚明,但,他从不是那等以貌取人之人,温含章的好处有他一人知之便可,他无需向他人解释。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秦思行进了正院后甜言蜜语真是张口就来:“表弟妹真会收拾宅子,一路走来气派富贵,风景雅致脱俗,让人见之心情疏朗,下人也极有规矩,言行端方,井然有序,表弟上辈子真是不知道在佛前修了多少福气才能得了这门好亲事。”

温含章温和地笑了笑:“我听人说过,秦表哥素来最会夸人。只是我可不是那等浅薄爱听好话的人,也不敢当秦表哥的夸奖,这宅子是老太太所赠,风景是原来就有的,秦表哥这话这应该到老太太面前表白才是。”

说完便让人上了茶,与梅氏说起来话来,秦表哥就这么被晾到了一边,坐了半响,怎么就觉得屋子里有些冷,原来是钟表弟冷飕飕的目光阵阵袭来。

秦表哥有些坐不住,轻轻挪动身体,有些委屈,他被表弟妹说了肤浅都没回嘴了,还想他怎么样?

为着今日的摆酒,钟涵昨夜才硬着头皮回屋歇息,只是温含章什么都不问不说,一切宛如从前,却让他有些心慌起来。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往温含章身上瞄,温含章却不动如山,表情十分云淡风轻,看得梅氏暗自好笑。

自家夫婿的性子她怎会不知,但夫妻之间自有彼此才知晓的情谊和恩爱,轮得到旁人来指手画脚?看秦思行吃瘪,梅氏便高兴,连日来被他气着的烦闷消解不少,和温含章聊得越发投契。

过了不多时,便是宴客的时辰了。

这一条拈花胡同里住了不少官宦人家。先是他们的邻居户部郎中云大人阖家而至,又有今科唐状元唐鹤龄携妻上门,接着便是旬大儒的义子许延年单身赴宴,一家家一户户,按着男女不同被正门处的小厮和丫鬟分别迎至外院和内院东厢房,钟凉笙也被温含章派出来接待客人了,没法子,府里主子少,只能给钟凉笙紧急培训一番便赶鸭子上架了。

原本,她可以向伯府和侯府求助,大嫂和三太太总会过来帮忙,只是她已经敏感地觉察到钟涵态度有异,这会儿就不好再让人过来了,除了下帖子之外,其他请求却是没有的。

钟凉笙从没有担当过如此大任,又是庶女的身份,一时之间紧张得额头冒汗,一来就被人刁难了。她自来便是如野草般长大,府中从没有人管教过她,能认得几个字还是听婆子们说侯府姑娘不识字会闹笑话,才硬着头皮向钟尔岚请教。此时突如其来被温含章委以重任,好几个夜晚都睡不着觉,一遍遍想着她该如何应对客人才不会丢了府中的脸面。

温含章深信一个道理,气度胸襟都是熏陶出来的,现在府中没有第二代,正是钟凉笙能够实战之时,若是她这会儿都提不上来,以后更是别想结一门好亲事。

云清容从前在芙蓉社上便和温含章有过争执,方才进了大门见着这一府的井然有条,她就开始心酸起来。拈花胡同这一座大宅存在许久,以前她出入府邸虽也好奇宅子的主人是谁,却从没有过今日这样的嫉妒。

她爹是正五品户部郎中,可府中四代同堂,他们家住的还没有人家小猫两三只宽敞。又有温含章一见着她只是略微问候两句,转手就将她托给一个卑贱的庶女接待,自个却和一室的贵妇们谈笑嫣然,这不是看她不起吗?

钟凉笙今日的衣物首饰皆是温含章送过来的,她身穿鹅黄色梅花纹齐胸襦裙,头戴点翠梅花簪,五官如梅花般秀美,别有一番清丽傲雪的意蕴,说到底还是人家底子好,略微一打扮便傲视众人,可惜她举止间总有些怯懦和退缩,让人恨不得上前踩上一脚。

云清容便找了她好几次麻烦,说是她喝了钟府的茶水嗓子刮得疼,钟凉笙让下人一换再换,温含章为着今日的宴席备了好几种茶叶,云清容竟然一一尝了个遍。到了后来,她更是将茶碗一放,慢悠悠道:“我总算知道我今日为什么喝茶水都噎嘴了,原来是见着了碍眼的人。”

钟凉笙当场就被气哭了,云清容有些讶异,她在芙蓉社上和温含章争锋相对,温含章都没退让过半步。今日只不过略说了这眼前的姑娘一句,竟然就能让人气成这样,果然庶女就是庶女,真是上不了台面!

毕竟钟凉笙才是主家,周围其他姑娘们的侧目也让云清容脸上有些火辣辣的,她强撑着道:“我不过是嗓子疼,怎的这般没体统,说哭就哭。”

温含章那边不多时就听到了丫鬟的紧急汇报,张氏和万氏在一刻钟前过来了,帮她缓解了一下待客的压力。她此时才有空抽出手来处理这个突发事件。

云夫人也听到丫鬟的汇报了,她暗骂了一声不省心,在人家乔迁宴席上惹事,她是想让人家触霉头吗。云夫人到底心疼自家女儿,抢在温含章开口之前道:“都是小女儿间的打闹,一会儿便好,容姐儿赶紧给钟夫人赔个不是。”

温含章知道云清容为何找麻烦,先前芙蓉社张琦真一事,她就想着将她拉下水,硬是要将张家家丑说成是她指使的,今日钟凉笙也算是受了无妄之灾。她开口道:“赔罪便不必了。云姑娘嗓子疼,今日席面上可是有不少发物,待会吃出毛病让嗓子变得更难听就不好了。所幸云府就在隔壁,不如云姑娘先回去,我让厨子给你准备一些润喉的吃食,也好治一治你的嗓子。”

云清容没想到,温含章居然要让人将她请出府去!

她怎么敢!

云清容气得脸上憋红,看着温含章淡然的面容像看仇人一般。温含章也不在乎,云清容在今日找麻烦就是与她过不去,若是一味的软弱,只会让人看不起。

云夫人唯一的女儿要被人赶走,她面上也不好看了,她听女儿说过这温含章是伯府的姑娘,但嫁夫从夫,她现在不过一个七品官的太太,怎敢对她如此!

厅中众人鸦雀无声,一个声音忽地插了进来:“我看钟夫人这样处理很好,不过一顿席面罢了,若是最后让云姑娘嗓子受苦受难,就失了这顿乔迁酒宴郭亲睦邻的意义了。”

温含章心下一暖,转身笑意盈盈地看着过来为她撑腰的张氏。张氏是超品诰命,今日虽没有穿戴珠冠霞帔,仍是正装出行,富贵气派得让人一见之下便知不可小觑。云夫人一眼便认出了张氏身上的云凤锦纹,那是只有公伯侯府的夫人们才能用的富丽绣纹,顿时心中一凛。

在外院的云大人突然接到了自家夫人和女儿被人请出去的汇报,捋着胡子的手不由得顿住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户部如今的掌事皇子是三皇子,他今日是瞧在钟府是三皇子的血亲骨肉的份上才上前示好,没想到这七品官居然这么不给面子,说翻脸就翻脸。

钟涵比云大人先一步接到了通知,他笑了笑,先回去挺好的,再晚点就回不去了。因为——

一个小厮匆匆忙忙跑进来道:“老爷,全城戒严了!”

众宾客顿时一片哗然。

第43章 宗族

温含章刚将云氏母女请离了宴席,也接到丫鬟的汇报了。

丫鬟道:“方才城中响起暮鼓,街上巡逻的五城兵马司军官只说是有一伙贼人携带大量兵械入京,如今正在四处排查,城门都闭上了不准平民出入。”

女宾赴宴极少单身前来,此时也有不少人接到了丫鬟嬷嬷递来的消息,许多人面带惶惶之色,温含章立刻着人去外院打听出了什么事。男人那边的消息总是要快一点的。

不多时,一个丫鬟就脚步匆匆过来了,她正想要低声与温含章汇报,温含章却让她对着众人大声说出来。堵不如疏,此事封闭消息,只会让人心中更加不安。

丫鬟愣了愣,便口齿清楚道:“外院传来消息,说是外头有一母姓举子在城东云来客栈中碰撞了老爷的一位族人,两人先时就有矛盾,当时便械斗了一场,那位族亲不慎失手致人身死,梅京兆尹派了捕快到现场勘查,发现云来客栈里竟然藏有十多幅刀剑盔甲,皇上听闻此事后马上下旨全城戒严。现在城中家家户户都是宅门紧闭。老爷一直在打听消息,他让夫人毋需担心,先招待好客人。”

温含章点了点头,让丫鬟再去外院守着,若有消息再过来汇报,之后便对着众人道:“大家都听到了,如今京中严令,不准人出行,此时诸位想先行归家也不大可能,不如先安心坐着,等着外院那头的消息。我相信皇上圣明,今日赴宴的诸位大人们也都是能耐之士,总会想到办法将有歹意的贼人捉住,换京城一片安宁。今日府内摆酒宴饮,样样件件都是准备妥当的,咱们不如先开宴,边吃边等消息。”

温含章还有心情让人吃宴,厅中坐着的贵妇们真是服了她的一片淡定。

此时迟迟而来刚好与街上戒严错过的一位年轻夫人便扶着心脏道:“钟夫人,我现在真是吃不下,总觉得心上噗通噗通跳,京城这几十年来还没有戒严过呢。”大夏开朝七十三年,虽然边疆战乱不断,但中原内腹之地却是十分安稳,和平的日子过久了,突然来了这么一桩事,真是让人心中不安呐。

温含章对苏嬷嬷使了一个眼色,苏嬷嬷赶紧让外头捧着酒水菜肴鲜果的一众丫鬟进来上菜,一张张如意雕漆木圆桌上立即摆得满满当当,空气中弥漫的菜肴香气瞬间安抚了不少人心中的忐忑。

温含章笑着道:“不然怎么办,民以食为天。我们都是妇道人家,天塌下来还有大老爷们顶着。我家不过摆个乔迁席面,五城兵马指挥司不至于到我府上拿人,就算是,我也不怕。这宅子前头一个月我才重新让人清扫打理了一番,我看刀剑盔甲是没有的,被这件事吓得心如刀绞的人却是挺多的。要是有士兵上门,我就跟他们说,府里没有大马金刀,他们递过来的钝刀子倒是不少,一刀刀的让人吃酒都吃得不香了。”

温含章语言风趣,许多人都放下心中的包袱笑了起来。

镇定是会传染的,万氏看着温含章淡定自若的脸庞,笑着道:“妹妹真是稳健!”

此时有不少人都跟万氏有同样的想法。

一些久经考验的武将太太还好些,钟涵的同僚同科同年同榜中居多都是没有经历过事的文官夫人,他们过来吃酒不过是想着打点好温含章背后七拐八弯的娘家夫家关系,心中对这位新任的翰林太太却是没有太多印象,现在见着温含章遇事镇定冷静,说话谈笑自如,心中对她的评价顿时拔高了一层。

秦思行的夫人梅氏对温含章也有些刮眼相看。待人接物如沐春风是一个大家姑娘固有的教养,但碰见事情才最能考虑一个人的品性素质。